展评 CRITICS’ PICKS

邓兆旻,“这么多年过去,”展览现场,2017.

台北

邓兆旻:这么多年过去,

立方計劃空間 | TheCube Project Space
台北市羅斯福路四段136巷1弄13號2樓
2017.04.29 - 2017.07.02

邓兆旻近几年的创作常以文本转化、解码编码这样的形式出现;他的创作中可见一种多面向的文化反刍机制,在既有“故事”系统的基础上持续对叙事可能性进行实验,也在不断的重新编码中形塑我们对某种文化主体的认识。在他选择处理的一系列源文本中,不难观察到极强的地缘性(台湾)与叙事性(文化作品所讲述的故事)——这其中包括了杨德昌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白先勇的《台北人》,王文兴的《家变》及台湾人耳熟能详的一曲《雨夜花》。最近在台北立方计划空间的个展“这么多年过去,”里,他将三年前的作品《唱还是不唱?》进一步深化,最终实现了一直以来想要为《雨夜花》这个对象文本赋予更为立体的编码形式的愿望。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题目对应了《雨夜花》这首最初描绘一位女性悲剧命运的台语民谣自诞生以来的复杂身世,但展览所呈现的却是一种隐喻丰富却又极简的多层次空间:与这首歌身世有关的文字现于纸本的海报、图表;作为装置主体的是金属架上的百余面化妆镜,每个镜面都印有一个八十余年来改编、传唱《雨夜花》或与之相关的各界人物的姓名;一段艺术家撰写的“口白”循环回响在展厅内——恰是这段让人无法回避的叙述营造了戏剧化的反转体验:在艺术家建立起的叙事里,《雨夜花》不再是大半个世纪以来任由人改编传唱并用于各自诉求的被动对象,而是一个精明世故的命运操纵者,借机会主义策略以求永生。《雨夜花》的沉浮史里挥之不去的是同样具有能动与被动两面性的台湾,而这也是邓兆旻这一系列作品以不同渠道联结起的共同隐喻。而与惯常将台湾与《雨夜花》联系在一起的“受害者”形象有所不同,他将最感兴趣的“能动性”推到极致,诞生了作为“墙头草”的《雨夜花》,这一改头换面无数次、却依旧具有生命力的文化产物,与其所依托的复杂政治文化背景,都成为了艺术家探讨台湾及生活在此数代人集体、个体意识的一个入口。

值得一提的是展览中对于化妆镜这一反射意象的使用。观众上前端详时,看到的除了印在镜子上的名字,更有自己的形象——无论是否乐意,观众都在化妆镜这一具有私密性的物品、以及那回荡在展厅中无孔不入的“口白”的“诱导”下,投身于与这些人物、与《雨夜花》沉浮史相关联的网络之中,观众借此去思考和理解驻足的这个地方,进而重新认识自己的个体能动性、以及在这个文化网络中的位置。而这个网络,直观地以这些镜子及其金属支架、观众的镜中反射以及折射在墙上的光影这样空间化布局来展现,并借不同的个体,搭建出全新的叙事结构,也呼应了艺术家所称的对“加强叙事网络流动的生气、活力与开放性”的挑战。

邓兆旻诸多作品,都在解码-编码的理性与文化情感之浪漫气质间形成巨大的张力,他以解剖般的分析手法拆解、重构文本,意图挖掘出隐藏在文本背后的系统运作之结构、人与系统激荡出的能量流动。不过在“这么多年过去,”中,他采纳了一种更偏向感性的表述方式,不惧成为《雨夜花》新的“操纵对象”,将作为艺术家的主体性部分让渡给这个新的主体,两者间互相拉扯,恰如他在布展过程中半开玩笑的戏言:这实则是一次“双个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