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 CRITICS’ PICKS

张奕满,《跑跑跑》,2016,双频录像装置,彩色立体声,450 x 900 x 100 cm.

上海

张奕满:闲言碎语

上海外滩美术馆 | Rockbund Art Museum
上海市黄浦区虎丘路20号
2016.01.23 - 2016.05.03

通过悬挂在上海外滩美术馆顶部外墙的以阿拉伯语、英语和中文三国语言书写的霓虹灯装置 《天方夜谭》(2016),张奕满以极简且精确的方式为他给观者打造的“虚构”情景提供了前言。三种语言的并置为这部中世纪阿拉伯故事集赋予了多种文化背景的想象。此次展览展出的七件跨媒介新作涵盖了包括装置、过程艺术、行为表演在内的多种艺术类型,通过科幻、小说、动画、情景喜剧或是未被证实的百科等“虚构空间”,秉承情境主义国际的精神,指向某种触不可及的“乌托邦”。

逃避主义或许是应对日常生活糟糕现实的消极的方式,然而,我们却时常为了获取一丝喘息的机会而选择奔往最近的出口。作品《跑跑跑》(2016)用占据整面展墙的LCD显示屏并置循环播放《憨豆先生》和《大土狼与BB鸟》的片段,展厅内充斥着由这两个经典搞笑形象发出的巨大声响。无论是哪种流行文化的代表——英式还是美式,当它们作为消费品时,二者的差异性被震耳欲聋的声音磨灭,逃避的选择也从而消失。与儒勒· 凡尔纳经典科幻小说同名的作品《神秘岛》(2016)将以乌托邦为线索的小说转译为一件架空在电影布景的蓝空间内桃花绽放的装置作品。两个不同文化背景的“乌托邦”在此不期而遇:无论你选择陶渊明的“桃花源”还是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塑料且低劣的桃花树、蓝色背景墙这些人造构设无时不暗示着观者需在其中杜撰出自己的“角色”。装置《无尽(夜)》(2016)同样试图将杜撰的权力放回观者手中。与菲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在《无题(罗斯在洛杉矶的肖像)》里邀请观者拾取象征艺术家和他的爱人间甜蜜恋爱关系的糖果不同,艺术家在这里似乎想将观者从无处不在、强行植入的媒体宣传性“白噪音”中解救出来。一万张与《海峡时报》(新加坡阅读量最高的报纸)尺寸相同的空白报纸被堆叠于昏暗的中庭,形成几道堡垒。出乎意料的是,随着时间推进,有些报纸被观者带走,有些则被在当场撕碎留在原地——这些空白“报纸”或成为自身杜撰“历史及权力” 的媒介,或成为连尼可拉·布西欧在《关系美学》中都未预料到的美学产物:愤怒与困惑。

作为观念艺术家,张奕满早已放弃了“创造”作品的欲望。当你认为“书,书,书”几个霓虹灯大字示意书虫们走进迪斯科舞会时,却发现自己置身于借美术馆礼品店临时搭建的书店。展台上的丛书意外地涵盖了为数不少的中英文小说、使用指南、物理学理论等不同学科和文化背景的著述,其共通点则是均触及广义上的“律法规则”。张奕满聘请科幻小说《三体》的翻译者刘宇昆——同时也是一位科幻小说家及知识产权诉讼律师——在不受任何人或机构干涉的前提下,开列了一份涉及中国法律制度的书单。此邀请在完成空间性质置换的同时,也将艺术家的身份“转让”于他人;而对等交换的合约和以时数计费的证据也把刘的“工作”转换为“作品”展出。上述“转让”同样发生在《一切(百科)》(2016)中:按艺术家要求,志愿者朗读百度百科当日热点的第五条链接。未经事实认证且被被政府严格审查的搜索结果拉开了杜撰与权力的张力,虽然志愿者的朗读在貌似漫无边际的“知识”领域显得微弱甚至荒诞,但发出声音即是把握自身主权。

e-flux的广告及展览海报同样被艺术家作为创作空间利用。“本展览中涉及的所有故事、姓名、角色和事件皆为虚构。请勿据此推测或识别任何真实的人物、地点、建筑和产品”——海报上的声明或许是张奕满对贝克特笔下“荒诞”的效仿与掩饰。贝克特在他的电影剧本《电影》开篇便已阐明:“以上内容仅出于结构和戏剧性考虑,并无真假可言。” 即便逃避或许在当下多文化并置的空间中都显得触不可及。“闲言碎语”(Ifs, Ands or Buts)——艺术家通过这一连串在文本、情境和小说中起着连接或假设作用的连词并置,透过现实和虚构、文本和图像、情境和想象的诡异搭配所营造的情境,邀请观众探索其自身真相或其缺失。

译/ 钟若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