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末

  • 观点 SLANT 2019.02.16

    桑桑曲乌,或近似黑洞的天赋

    离开此地的前一天,我终于走向山腰处的那间房屋。那个女人独自住在那里。整个夏天和秋天,在当地人的口中,我反复听人提起她,也曾在一些含义不明的仪式性活动上远远望见过她,当时她被众人环绕,接受祈祷和请求。她的名字是桑桑曲乌,这是当地人对她的称呼。没人知道她原来的名字,她来自哪里,年龄多大。这里的人崇敬她,带着几分畏惧。我的畏惧和他们的不同,但也足以让我拖延见她的时间。几天前,在我自己还一无所知的时候,她托人转告我,过不了多久我就会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出发时的城市。她邀请我走之前到她家做客。她似乎在向我证明什么。不久后,果真如她所言,我决定离开这个暂居之地。

    在我脚下,土路如料想的一般弯曲起伏,到处是腐败的落叶,天空痉挛般闪光。我朝着高处攀登,过了许久才来到她的门前。我敲门,等待,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紧迫地跳动。

    她已经在等我。她的身形模糊,瘦小,面孔隐没在暗处。她告诉我,几个月前,我刚到的那个傍晚,是我心里的动静把她从睡眠中唤醒。当时她就躺在这间屋子里,在村里人忽远忽近的念头声中打盹。(在村里,人们用本族语言说话、想事、做梦。在她听来,那就像羊吃草,像低伏的风声。这带给她其他地方少有的安宁。)然后她听见了我的到来。我的思绪一路隆隆作响,在一阵单调的本地心灵复合的响动中,带着这里不常见的沮丧和消沉,十分突出。我为此抱歉。她让我不必介意,因为不管是我还是她,都无法控制她能感知他人全部内心活动这个事实。

  • 书评 BOOKS 2018.02.08

    童末:2017年最佳阅读

    朱迪斯·巴特勒 -《安提戈涅的诉求》

    在女性主义与国家的对峙关系中,安提戈涅是否足以成为女性主义政治典范及代言人?面对当代构建家庭的新实践(LGBTQ人群、全球移民、流亡者、避难者在错乱时空中重建亲缘关系),女性主义和酷儿理论是否可以通过回溯和重构围绕“亲缘关系”的理论基石——拉康精神分析和结构主义语言学——打开新的空间?这是朱迪斯·巴特勒写作此书的两个根本动机,也是她以人文主义方式重读《安提戈涅》这一古典悲剧文本来回应当下性别与家庭的未来,并为其开辟伦理与法理的理论新空间的尝试。

    巴特勒回溯了黑格尔和拉康的象征界(the symbolic)对安提戈涅的解读,揭示出安提戈涅何以被黑格尔遮盖,同时被拉康错置。安提戈涅在巴特勒的解读中浮现为双重的无意识:安提戈涅并不处在法外之地,也就是克瑞翁象征的国家公法的对立面,而是法律内含的无意识。公法自身便是在这种非公开之物和不可公开条件的基础上诞生的。与此同时,安提戈涅也是亲缘制度这一象征界内含的无意识。没有乱伦禁忌形成的意识边界,人类的亲缘制度就无法成形;乱伦禁忌是亲缘制度核心处的空白。安提戈涅作为乱伦的产物,在这一制度中成为一个无法存活之人,没有语言可以说出她是谁。


    巴特勒对诅咒的揭示和分析比最终结论更精彩。落在俄狄浦斯家族身上的“诅咒”就是象征界运行的体现。诅咒通过暴力展现,避开诅咒的人反而执行了这一诅咒。诅咒的魔力在于话语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