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 PRINT 2019年10月

谢南星,《香料No.3》,2016,布面油画,118 1⁄8 × 86 5⁄8".

谢南星

谢南星,《香料No.3》,2016,布面油画,118 1⁄8 × 86 5⁄8".

油画对于中国视觉传统来说,就像宫保鸡丁对于西式料理一样异域。谢南星在伦敦首场个展的标题 “如宫保鸡丁般的礼物”(A Gift Like Kung Pao Chicken)正是强调了艺术家如何理解其作品在全球语境下对不同文化的适应过程。但也许这场展览并不是一份礼物,它更像是一次礼物交换。

在Thomas Dane画廊位于伦敦公爵街3号的空间,漆成葱绿色的墙壁为传统的白立方空间增添了新的氛围。谢南星曾于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展出的《香料》系列(2016-17)在此能够被放到一种更广泛的阐释语境里看待。西方艺术史背景知识更丰富的伦敦观众也许可以看出《香料No.3》(2016)中经过若干变形的经典现代主义母题——下楼的裸女,从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到亚娜·尤勒(Jana Euler)等一系列艺术家都处理过这一母题。谢南星用宽笔触涂抹的颜料刚好薄薄覆盖画布,所有限定性的细节都被抹去,只有一只鹦鹉是用细线勾勒,变成前景人物手旁的一个不协调的附加物。鹦鹉的异国情调破坏了这一现代主义母题的“真实性”。在“他者”眼中,西方经典也不过是又一种视觉资源。谢南星选择鹦鹉这一象征模仿行为的动物,不仅让人联想到曾使用过这一母题的众多艺术家,也投射了他自己的身份:也许西方人也会将他视作一位异国的模仿者,就像这只鸟一样。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谢南星创作《香料No.1》(2016)的意图也许并不一定是为了与提香的《塔克文和卢克蕾提亚》(Tarquin and Lucretia, 约1570-76)相匹配。同样,他也没有将增加了图解箭头的《香料No.7》(2017)与卡拉瓦乔的《以马忤斯的晚餐》(The Supper at Emmaus, 1601)对等。相反,谢南星希望强调他对欧洲经典的开放认可和无负担的态度,从而重塑这一传统。

同样,公爵街11号的空间展出的肖像系列(2018)里并没有头像、半身像或完整的人物形象。反而是抽象的笔触成为每件作品的主角。谢南星的创作技巧灵感来源于他对墨水渗进宣纸并在下方留下痕迹的观察,这一技巧也凸显了他的作品主题间的关系:他在未经打底处理的画布上画上人物,这块仍然湿润的画布下面还放着另一块空白画布,颜料渗透下来,在第二层画面上形成各种各样的图案。创作的结果出人意料的多样。比如,在《伴侣A的肖像》(Portrait of Couple A, 2018)中,画面上的斑点能够被清楚地认作是两个沙发上的人,旁边背景中有一个架子,上面摆放着一排淡淡画出的佛头。然而在《大X的肖像》(Portrait of Big X, 2018)中,我们几乎不能分辨出任何人形。就算是可能最接近标准肖像画的《D的肖像》(Portrait of D, 2018)也暧昧到足以让观众对这个人是谁提出自己的想法。对谢南星而言,感知一幅画是受画面上的线索所激发的思考过程,因此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结论。同样,我们每天对他人的感知,包括我们在怎样的社会语境中遇到他们、我们对他们外表的印象、我们与他们的谈话以及道听途说都会影响我们对他们的判断。借助对经典图像的重塑,谢南星不仅深度探索了他所运用的媒介,持续调解抽象和具象之间的较量,而且对我们应如何在这个世界生存提出了更广阔的思考。

译/ 冯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