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 CRITICS’ PICKS

廖国核,《无题(双梯形快餐民工88干))))》, 2020,布面丙烯,166 x 222 cm.

北京

廖国核

SPURS Gallery
北京朝阳区酒仙桥路二号院798艺术区D-06
2021.04.24 - 2021.05.28

廖国核在他五一劳动节前夕开幕的个展“民工威武”上,以更明确的姿态展示了他一贯的古怪坚持和诚实:在字面意义上,他所画的就是他所宣称的,不会多也不会少。比如在《无题(双梯形 快餐 ⺠工 88 干))))》(2020)中,观众能发现的全部(可能)具有意义的内容,就是由绿线勾勒出的两个拼在一起的棕色梯形,分别写在梯形表面和下方两侧的“民工”和“快餐”(均以汉字和拼音字母表示),画面右下角的数字88,画面右上方斜立着的“干”字以及它头上三个逐渐扩大的、如同wifi信号标志一样的半括号。而在展览同名作品中,两个如纹章般醒目和风格化的图形将“民工”和“威武”两个词的汉字和拼音分别括于其中。

去掉了绝大部分已成为廖式符号的、戏谑而有信笔之嫌的“坏画”形象,如橘子、菊花、屁眼、扭曲的人形等,代之以更单纯的汉字、字母和图形的组合,我们也许可以说,这代表艺术家在见证诸多手段(历史的和当下的,摹仿的或拼贴的)的失效和过期之后,仍然保有对于一种具有真确性的语言的信望,而他的选择同时也构成了对于当下信息过载的现实的一种反拨。如果说今天貌似或自居为现实的无穷图像正于画布背后虎视眈眈,一俟人们从画布前转离,立时将之重新吞没,那么廖的画面则用自我否定的方式,切断了任何粘连着图像化现实或对于现实的图像化认知的联想和中介。如果说在今天一位民工的图像再也不能指回这个被阶级、空间和想象力的边界分割得七零八碎的生活世界,那么也许呈现这个尴尬的困局就是最大的诚实。在廖的画面中,概念无法变成图像,只能停留于尸骸一般的词语上,后者在绘画的平面里被直接转换为纪念碑式的物。例如《民工威武MG VW》(2019)和《招工(红白放射状,蓝螺旋线)》(2020)将字符通过线条节奏和颜色对比树立为坚实的、盾牌一般的存在;《无题(双梯形 快餐 ⺠工 88 干))))》则依托双梯形的结构将“民工”的拼音塑造成一尊古铜色的雕塑。这些看似对绘画的否认反而达致某种“绘画性”的高度。但最重要的还是,廖国核没有像大多数当代画家一样用“拟真”的遁辞来暂时抚平对于真实的焦虑,而是选择承认且直面横亘在“真实”和“现实”之间的渊薮。就此而言,更有意思的一点是,艺术家喜欢也善于在绘画中借用和开发那些被认为是粗鄙的日常事物。在本次展出的新作中频频出现的“干”字,据他所言取材自辽宁凤城大梨树村广场的雕塑,这个伸展的、坚实的、同时又充满感召力的形体让他嫉妒,从此开始“临摹”。照此思路,我们可以继续叩问,绘画是否有可能通向一种民主?所谓“眼光”和“手劲”、感知力和技术、天赋和品味这些依靠文化资本垒起的高墙是否有可能一夕坍塌?而这个时刻,也正是许多年前库尔贝开始画下采石匠和农夫的时刻。

或许这就是廖国核的现实主义,一种库尔贝式的理想?当他被问及为何以“民工”为主题时,廖回答说他的家就在农村,身边亲戚朋友都是农民工,他们是值得尊重的劳动者。无论如何解读,这句话在今天都需要被一再说出和重新写下来,只要我们还没忘记武汉高空被狂风吹卷的吊篮,只要吊篮里民工的身体仍是不可见的真实,只要被架空的形象、被掏空的语义、为流量数据所绑架的“爆款”叙事仍然让我们别无选择,一种更新的现实主义才成为必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