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与工作：对1973-1975年工厂劳动分工的记录》（Women and Work: A Document on the Division of Labour in Industry 1973–1975），这件由玛格丽特·哈里森（Margaret Harrison）, 奇·亨特（Kay Hunt）, 和玛丽·凯利（Mary Kelly）共同完成的作品，已经成为了观念艺术的划时代之作，低调地写进了历史记录里。1973年3月19日那天伦敦艺术家联盟“女性工作坊”的备忘录里，对此有所记载，哈里森、亨特和凯利三人成立了一个小团体，去当地的一家工厂考察女工人的生存状况。这个类似社会学研究的激进主义者倾向很明显：三人想做一个“找寻相关的工会和反歧视运动之间的联系”的项目。他们的调查努力最后以黑白照片，录音带，表格，影片和文本的形式呈现出来，最初于1975年在南伦敦艺术画廊展出，这家画廊离工厂所在地Bermondsey不远。从2001年起，这些作品成为了泰特英国的永久性收藏，这个春天，面向公众展出。
在哈里森、亨特和凯利多年的调查中，她们收集了丰富的材料，这些材料涉及在英国同酬法案执行期间，按性别划分的工资等级，对工作班次的重新安排。艺术家最后从制造金属盒子的工厂被赶出来，但此前她们已经进行了很多采访，观察到了整个生产制作过程。在组成作品的众多部分里，有计时卡，工伤报告的医疗记录（被割伤，锡片进入眼睛里），男人和女人日常活动的日程表。摄影图片捕捉了劳动中的工人的双手，戴手套的和赤手的，年轻与年老的手，从惯常的性别分工中可以看出，女人被分配的都是卑微重复性的工作。两个默片在双屏上播放，一边是女性在劳动，大部分都是坐在那里无法动弹的体力劳动，而男人在做着更灵活的或管理型的工作：女人擦拭罐子时，男人在开铲车或运纸。泰特展厅中间的声音场所里，播放着声音文件，包括关于性别导致的工资不平等和一个男性管理者的讨论，等等，还有极少的关于预防工厂里危险的、“引起身体不适”的高低分贝的安全措施。在试听区的顶部，是艺术家所发现的档案文件的影印材料，包括集体契约协议和关于管理理论的文本。
浩瀚的卷宗提供的广博信息，足够人们密集阅览了，里面几乎没有艺术家暗示观众该如何去理解这些数据所做的诠释性文字或编辑的内容。 这件装置，以细致的女性主义视角去看待父权资本主义的构成和编排过的个体故事，作品历经岁月历练，愈久弥新，意义斐然，令人动容。在哈里森、亨特和凯利为了项目而咨询的众多女性名单旁边，128张肖像特写，也是作品最动人之处。这是一个多种族团体，在年龄和风格倾向上多种多样。不是所有的女人都直视着摄影机，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在笑，但很多人都笑了—大多数是这样的。他们温暖真挚的脸庞，在摄影师面前，不失尊严，同时又是开放坦诚的。这些肖像令作品超越了集体塑像报道式的呆板，而产生了更深更具有情感的效果。
在泰特伦敦，女人与工作展厅是表现英国二十世纪劳动议题的空间之一。在哈里森，亨特和凯利的项目旁边，是阿兰·赛库拉（Allan Sekula）的幻灯片《渔业故事—第八章：暗淡科学》（Fish Story—Chapter 8: Dismal Science, 1989–92）, 西尔维娅·潘克赫斯特（Sylvia Pankhurst）1907的绘画，画上是恶劣条件下辛劳工作的女性制靴者和童工。所有这些展览都是在英国石油公司（“BP Spotlights”）的红标下展出的，显著的位置给了泰特的这个赞助商。如果想到低廉的劳动环境—其中有狱工的使用—在这种情况下，英石油2010年石油泄漏被“清理干净”，那么这种赞助就让人感到有些矛盾了（英国的左翼艺术家群体对泰特与英石油之间的关系很不满）。
这样的情况并不陌生：企业利益甚至干扰了反对企业利益者们的项目。但这种不合适—-确切说是不和谐的—-语境，却也显示了本地艺术创作对此的态度，就如《女性与工作》展示的那样，清楚地呈现了目前的重组—更具体而言，呈现的是全球劳力的女性化状况。在以关注“非物质化劳动”的当代叙述中，女性在工厂的体力劳动经常被边缘化，所谓“非物质化劳动”在晚期资本主义前就早已存在，只不过那时候它的名字叫“女性的工作”—比如手工，家务和服务这种在正常工作单位以外进行的劳动。哈里森，亨特和凯利经过细密调查对女性劳力的呈现，依然能对这些重组有所回应。（想想最近人们对麦当劳员工“预算”的回应）。这些证据材料也具有了政治意义。在这些互动中，且不论艺术创作对社会学方法的日益关注，《女性和工作》必定和四十年前一样，能够超越时代，发出强力之音。
茱莉亚 布莱恩-威尔森（Julia Bryan-Wilson）是加州伯克利大学当代艺术系的助教。
文／ 茱莉亚・拜伦-威尔逊 ｜ Julia Bryan-Wilson
译／ 王丹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