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COLUMNS

  • 追寻更加强大的心智力量

    让我谈自己近三十年来的艺术和教育经历,其中肯定会有许多的矛盾、纠结和错乱。我是学艺术理论出身,但从根本上说,我更是个创作型的人。读大学时我就开始做录像艺术,1996年参加了国内第一个录像艺术展“现象·影像”。但我个人做艺术家的时间很短,1999年参加完第一届“后感性”展览,我就下定决心不再做这一行了。一方面因为我所理解的“后感性”跟其他艺术家不太一样,我认为的“后感性”有很多历史和现实资源:庄子所说的奇人异行、魏晋名士的潇洒癫狂、禅师们的离奇乖张;李商隐的“锦瑟无端五十弦”中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所以才会“只是当时已惘然”。马里内蒂的荒诞、贝克特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绝和冷寂,甚至妥斯陀耶夫斯基、卡夫卡的许多作品都很“后感性”。耿建翌的《第二状态》如此,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也是如此,比如各种真人秀中被公共媒体放大的那种“情感化”。但这些后感性状态的背后大都有生命政治的塑造,需要一种比现行的“当代艺术”更强大的心智力量才能够将其打开,其实这么多年我想做的,就是在追寻那种更加强大的心智力量。另一个原因是当时很年轻,眼里容不进沙子,参加几次展览后看到艺术界比较功利的一面,心生反感,觉得这不是自己要的东西,所以决定转向思想史研究,希望去做穷源竟流的工作。那阵子认真读了些书,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一段阅读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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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双向观看

    我从2006年开始教书,教的第一届学生是2004级的,以前学生都叫我凡哥,只是最近年龄大了以后,距离出来了,有些学生非要叫我老师了。但我一直比较喜欢四川美院老校区的一个习惯,就是师生平等、创作自由。很多问题上都是大家一起看,一起参与。课后学生会来找我,或者我们一起去酒吧,去茶馆,在一些我们自己组织的小型活动里共同交流和做事儿。2016年,我开始在广东忙自己的项目和拍摄新片,这种课外活动基本就停了。

    我是属于那种表达愿望很强的艺术家,所以可能把教书也当成了表达的一部分。我觉得艺术不可教,但是如何认识艺术、认识社会、认识作品是可以讨论的。在公共平台上也是一样,今天我们没办法谈本体论。艺术是什么?你的艺术和我的艺术互相都没关系。方法论也是自己的,没法共享。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谈认识。我带毕业创作或者教学的时候,从来不改学生的方案,只会跟他们聊如何深入,如何从自身处境出发深入认识,如何将这种认识转换成表达。

    当然,在交流的过程中,我也试图传递很多东西。比如我觉得这一代年轻人对历史、对中国社会的认识存在严重缺失。你的父母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周围的人、你的邻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看法,为什么有些人非常贪婪,有些人非常病态,这个国家在过去一百年经历了什么等等……对这些问题年轻人是不清楚的。但作为一个艺术家,你要对这些问题有所了解,才能对自身处境做出切实的回应。我很早就讲肉身经验,讲社会调研,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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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待神明的少女”与没有神的世界

    什么是“等待神明的少女”?二十世纪初出现在日本的一些网络论坛(通称“揭示板”)上的“神待ち”一词,指的是那些发帖寻求能够为自己提供食物和住宿的少女(以下略称为“神待少女”)。这些少女往往是因各种原因离家出走或居无定所的未成年人,而承诺为她们无偿提供住处和吃喝的人(一般是男性),就被称作“神明”。关于这一现象,从事AV产业报道的记者黑羽幸宏根据自己采访几位“神待少女”的经历,专门写了一本题为《神待少女》的书,试图分析这些离家出走的少女以及接纳她们的“神明”所各自怀揣的动机、意图和生活背景。据说,在大大小小各种“揭示板”上寻找“神待少女”并把她们带回家暂住的“神明”,几乎都是一些收入偏中下(有的甚至没有固定职业)、年龄在二十多岁至四十多岁不等的男性。黑羽通过对他们的采访发现,这些所谓的“神明”无一不是抱着猥琐的目的接近少女,想要借口提供食宿来和她们发生性关系。而这些少女最后也往往会多多少少满足“神明”的肮脏请求。但值得注意的是,尽管“神待少女”和“神明”的交流无疑已经涉嫌针对未成年人的性犯罪,但黑羽在著作中不厌其烦地强调:这些少女之间的一个“共识”是,想要和自己发生性关系的男性,没有资格被称作“神明”。作为涉及犯罪的严重社会问题,“神待少女”现象无疑要求各政府部门和社会组织介入,在规范化社会治理与网络治理的同时为离家出走的少女提供必要的生活保障和资源——从政策层面而言,这些措施都及时且必要。但与此同时,另一个值得考察的问题或许是:我们应该如何理解凝结在“神待”这个奇特表述背后的社会关系和历史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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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余震:陈佩之

    美国总统选举前后,ARTFORUM邀请若干艺术家就大选分享了一段文字、图像或者视频,我们将在中文平台陆续翻译发布这些内容。

    11月3号之后的几天,我完全没有胃口。什么东西吃起来都不对劲。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新冠病毒和当下的政治灾难之间惊人的相似性:二者都令我们丧失知觉。

    失去味觉和嗅觉是新冠的两大主要特征。社交距离进一步剥夺了我们的触感和与他人亲近的能力。在过去四年,我们必须忍耐一场洗脑式的选举的结果,它导致我们用常识来理解自己和他人的集体能力的丧失。

    我们的视觉和听觉,以及所谓的“内感受”——一种知觉的集合,提示着我们体内发生的活动,比如心跳和肠胃状态——是理性的根源。感知造就情感经验,而理性则从这些体验中获取价值和意义。感知越敏锐,理性分析的能力就越强大。脱离了实际感官经验的理性分析是完全非理性的。

    经济和政治上的不平等是一个倒退的政权想要握紧权力时使用的剥夺方式。当感知弱化,或者人对新的感知方式变得不再那么开放,理性便走向衰退。假消息就是如此生根发芽并且变得枝繁叶茂的。这也是为什么人会不顾自己的利益和健全而沦为当权者影响力的受害者的原因。

    从历史上来看,艺术恰恰是可以最自由地进行体验的领域(无论是作为艺术家还是观众),你无需害怕伤害、评判或者报复。练习使用我们的感官——在我们观赏或者创作艺术时——能够加深它们的能力,并且产生丰富的想法和感受,这又进一步激发了我们理解事物的理性分析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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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余震:玛莎·罗斯勒

    美国总统选举前后,ARTFORUM邀请若干艺术家就大选分享了一段文字、图像或者视频,我们将在中文平台陆续翻译发布这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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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余震:埃贝乔·穆斯里莫瓦

    美国总统选举前后,ARTFORUM邀请若干艺术家就大选分享了一段文字、图像或者视频,我们将在中文平台陆续翻译发布这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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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余震:凯伊·罗森

    美国总统选举前后,ARTFORUM邀请若干艺术家就大选分享了一段文字、图像或者视频,我们将在中文平台陆续翻译发布这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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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余震:克里斯汀·孙·金

    美国总统选举前后,ARTFORUM邀请若干艺术家就大选分享了一段文字、图像或者视频,我们将在中文平台陆续翻译发布这些内容。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被宣告的。被注释的。被誊写的。被归档的。被保存的。被证明的。

    我想要一个投票时无需恐惧的国家。

    我想要一个记住自己历史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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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生两次的历史

    在《杜尚之后的康德》(Kant After Duchamp,1993)中,蒂埃里·德·迪弗(Thierry De Duve)记下了学生时期一段与福柯的短暂对话。德·迪弗问福柯书写当代艺术是否可能,并提出自己的困惑:“你研究古典时期的著作得益于超过两个世纪的历史距离,而现代性太近了。我觉得自己陷在一种两难困境里:如果说现代性的考古学成立的话,我们就不再是现代的,又或者,我们还仍处于现代性之中,那么,现代性的考古学就无法成立。”对此,福柯用一种现在看来有点市场决定论的口吻微笑并鼓励道:决定权不在你,而在于你的读者。也许福柯说对了,至少这在市场决定论的中国根本不是问题。许多才过去十几年的事情就可以举行回顾。最近,由艺术家徐震与哲学家陆兴华主持的“上海广场”在同名商场中开幕,仍在招商阶段的地面层空间摆满没顶画廊相关艺术家的作品,顺带将徐震刚出道时共同策划的“超市艺术展”的回顾访谈以及比翼空间的大事记草草放在展场角落。 “重大的历史事件都会发生两次”。第一次是在1999年,飞苹果、杨振中、徐震借了现代艺术中心的牌,让33位前卫艺术家跻身当年上海广场的闲置空间,模仿超市货架设施来办展——有点1993年日本的“银座艺术漫步”(Ginburart)舍弃美术馆、介入消费人群的挑畔意味。2020年,破碎的历史材料沦为兑现商场聚拢人气的需求,自然也不需要像第一次那样被请去喝茶了。

    当然,超市展不是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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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的暑假是怎么过的

    艺术从来就不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

    ——芭芭拉·罗斯(Barbara Rose)

    艺术是唯一值得让人为它去死的东西。

    ——艾比·霍夫曼(Abbie Hoffman)

    我们在伯克利住的地方真不错,朋友度假去了,把房子留给我们用。很多房间,几件旧家具,深色木料镶板,以及湾区生活的基本用品,一张橡木圆桌,桌子周围似乎永远都围着一群人。到了之后不久,按计划我应该跟理查德·塞拉(Richard Serra)、琼·乔纳斯(Joan Jonas)汇合,然后开车去内华达州看海泽的《双重否定》(Double Negative)。

    过去两年,我一直跟塞拉保持断断续续的交流。他对艺术和艺术问题胃口极大。每隔几分钟脑子里就会蹦出一个新主意。他对艺术界的表演规则感觉极好,对自己在艺术界(生涯)里行动时机的把握几乎跟艾比·霍夫曼一样精准。实际上,霍夫曼的名字在去往内华达的一路上经常被提起。塞拉在加州大学圣巴巴拉校区上的学,在经历过景岛社区(Isla Vista)的一系列事件之后,他开始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个校园里出来的最富革命精神的产物。我们在讨论什么才是最革命的行动?(“革命”是我那年夏天听到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词。没人用它指代政治权力从一个阶级到另一个阶级的转移。大多数时候,它似乎指代的是那些能最迅速有效地让美国恢复理智、停止战争和种族歧视、带领各国将地球从即将到来的毁灭中解救出来的方法。)塞拉正在考虑,如今时代的大环境是不是正在强迫我们接受一整套全新的观点:关于什么是艺术家,艺术家干什么。我赞同迈克尔·弗雷德(Micha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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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艺术家与政治

    越来越多的艺术家感到有必要对美国日益加深的政治危机作出反应。然而,关于他们与直接政治行动之间的联系,不同的艺术家之间存在着严重的分歧。有很多艺术家认为作品中蕴含的政治意义是他们所能采取的最深层次的政治行动。另一些虽然不否认这一点,但他们仍感到需要有更加即时、更加直接的政治参与。还有一些艺术家觉得他们的作品没有政治涵义,他们的政治生活与作品无关。对于艺术家应该采取怎样的政治行动,你的立场是什么?

    已知:艺术是农业的一个分支。

    结论:

    1. 我们必须耕作来维持生命。

    2. 我们必须战斗来保护生命。

    3. 耕作是社会政治经济斗争的一个方面。

    4. 战斗是社会政治经济斗争的一个方面。

    5. 我们必须是战斗的农民和耕作的斗士。

    6. 把土豆种成机关枪的形状是没有益处的。

    7. 制作可食用的机关枪是没有益处的。

    8. 生活是政治与艺术之间的纽带。

    9. 对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并进行具体行动。

    10. 沉默即同意。

    ——卡尔·安德烈(Carl Andre)

    我认为现在正是艺术家可以采取政治行动的时候,行动应该发生在艺术界和整个世界范围。政治行动不会抑制艺术创作,这两种活动是相异的,但不是不相容的。实际上,所有的艺术终归都是政治性的。作为美学经验的载体,艺术是选择和行动的强大反应器。原始人知道这一点,他们用颜色和形式、故事和舞蹈来表达魔法仪式。古希腊罗马人知道这一点,他们用它来驯服和教化野蛮人。中世纪教会知道这一点,他们为贫穷的信徒建造辉煌的教堂。文艺复兴时期的君主们知道这一点,他们聘请艺术家为伟大的人文主义创作绘画和雕刻纪念碑。路易十四知道这一点,他在他的总体艺术宫廷中笼络公爵和伯爵。19世纪的资产阶级也知道这一点,他们购买艺术品来展现自己的财富和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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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关系性贫困”的贫困

    在2010年代初,以东京秋叶原一带为首,日本出现了一种名为“JK散步”的服务业。这种接近“软色情”的工作以“学生课外打工”为名雇佣高中女生(JK是日语“女子高生”[ Joshi Kosei]的简称,泛指女高中生),让她们穿着学生服在大街上物色“顾客”。在指定的几个小时之内,“顾客”原则上可以将这些女生带去任何场所——当然,原则上也禁止与女生有任何肢体接触。通常“顾客”们会带女生去咖啡厅或餐馆吃饭,或去卡拉OK唱歌。偶尔也有人会选择去水族馆或游乐园。据说,在“JK散步”最为兴盛的2013年左右,秋叶原的“女仆街”上满是举着牌子招揽顾客的女生。这种“软色情”服务业不久后受到了媒体的曝光并成为社会问题,最后被警方取缔。而在这一行业受到广泛关注的时期,致力于为需要帮助的少女提供自立支援的社会公益组织的负责人、前“涩谷辣妹”仁藤梦乃(Nito Yumeno)出版了一本题为《女子高中生的里社会》的书(光文社新书,2014年),试图从她所谓“关系性的贫困”的角度探讨这些从事“JK散步”的女生的生活方式及其困境。

    在这本以作者对31位16至18岁的女生的采访为基础写就的著作中,几位采访对象的原话引述构成了整本书的相当篇幅。(就此而言,和类似的纪实类书籍一样,这本书反讽地满足了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读者们的偷窥欲望。)而仁藤在采访中透露出的对于受访女生安全的担忧,及时且正当地回应了当时整个社会对于“JK散步”(或与之相关的其他“JK产业”)的关切和忧虑。通过类似“纪实”的记录方式让当时正在从事或考虑从事相关工作的女生明白这一行业的“内幕”,无疑也具有比较重要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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