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所闻 DIARY

不插电放映

左:导演胡力夫(左)和栗宪庭(右)。右:影展开幕现场。

中午在国贸等车时,陆陆续续遇见去影展的人,天气有些阴沉,但大家看起来心情都不错。站台边不时有人派发燕郊购房的小广告,绿色的长途大巴开进开出。虽然站在北京最繁华的商业区,但却有一种已身处城乡结合部之感。在808路车上颠簸,沿途的高层建筑越来越少。窗外,每隔一段就是施工现场,昔日宁静的京东运河畔,早已面目全非。

今年的开幕地点在原创艺术中心内,宋庄美术馆下车向东,拐角即是。穿过铁栏大门进去,平时有些空旷的大院里,此刻已经站了不少人。画家、导演徐若涛徐杉夫妇在院中央和熟人打着招呼,让耿军导演好好给大家拍照。。平时以绘画为主的徐若涛,今年完成了影像作品《折线》,将参加实验影像单元的角逐。人们来往进出,彼此打着招呼。开幕大厅的门口,台阶上铺了一小截红地毯。剧情片单元策展人郝建笑着招呼大家走红地毯进来。此时室内的楼上楼下以及台阶上早已坐满人,架起了摄像机。前排就坐的有不少是从国外赶来的嘉宾:本届影展评委、纽约大学的张真,以及同样来自纽约大学的教授司徒安(Angela Zito),她带来关于中国书法的作品《水书》也将在开幕后放映。

基金的运营总监王宏伟介绍了影展概况。随后与王宏伟为电影学院师生关系的郝建上台,介绍评委和选片人等。他说自己做这件事的心情是“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因为担忧自己是否有权去做这件事,是否有自信去做,”但好在“独立电影的游戏规则就是大家都可以参与对话,在讨论质疑中形成相对认可的一个共识。”王宏伟提到2015年,电影学院新校址将在宋庄落成。届时,这个偏远之地将离电影更近了。他强调这是一场“影像展,不仅包括电影,还包括多媒体艺术,范围很大,而非强调某种概念,更多的是包容。”

左:导演冯燕(左)和马莉(右)。右:影像展艺术总监王宏伟。

一些参展导演上台,和观众见面。《鸡蛋和石头》的导演黄骥,女儿出生不到一个月,按中国传统习俗,她应该还在家里安心做月子才是。今天她将孩子交给丈夫照顾,自己积极过来放映电影,可见对影展是非常支持的。刚做母亲的她在台上有些激动,笑盈盈地说起女儿的名字“千寻”——人们自然想起宫崎骏著名动画《千与千寻》。但她说千寻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是有很深很深的意义。也许,这个词亦指对电影艺术的追求探索吧。

这时,影展的运营总监之一张琪匆匆走出门口。我们拦住她,问了问今年的筹备情况,可否顺利。因为忙碌和压力,张琪的脸有些发红,语气激动。她说之前一直在和当地政府进行商讨,交涉,直到开幕前也未停止。当地的工作人员曾跟电影基金的人以这样的方式摊牌:“我们没有你们觉悟高,没有你们有文化…”在聊天过程中,谈话不时被身着横条立领上衣的村工作人员打断,催促张琪让开幕快点结束。结果,本来就很简单的仪式不得不提前收场。人们陆续从室内走了出来,等待未知。

推迟再推迟,终于在三点半左右,宣布可以放映开幕片了。本来以为能安心进去好好看场电影,结果又有了小插曲。门口的工作人员要求只有带工作牌的人员才有资格进去观看,没牌的只能挡在门外。我和同去的朋友,向丛峰马莉导演借了工作牌才混了进去。开幕片《鸡蛋和石头》曾获鹿特丹电影节金虎奖。这名字,不禁令人想起那句著名摇滚歌词:“现实像个石头精神像个蛋 石头虽然坚硬可蛋才是生命。”当然故事跟摇滚也无太大关系,镜头投向南方潮湿的乡下,一个孤独的小女孩沉默而隐秘的生活。影片在放映至大约一半时,屏幕忽然黑掉。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我身边的一个观众已经在椅子上呼呼睡去,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经过几个钟头的折腾,人们感到困乏至极。工作人员进来跟大家道歉,说整个园区断电了,请大家到室外休息。随后,观众很有秩序地走了出去。我在门口碰到了温哥华电影节选片人谢枫,几乎在国内每个独立电影节上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我们聊起刚才的电影,他问我是否觉得这部片有些女性主义,又问今年影展有无特别想看的片子。我说还是想多看些纪录片,比如王利波的《三峡啊》。

左:导演黄骥。右:温哥华电影节选片人谢枫。

不远处的中心空地上,栗宪庭王宏伟张琪郝建等人被人群围住,媒体和导演举起照相机,摄像机,请他们谈谈停电是怎么回事。王宏伟大喊:“电影电影,没有电哪有影啊。”大家无奈地笑了。回头看墙外的工地,那里也已停工。张琪情绪激动,她说:“今年影展有很多新人新作,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参加,希望能给他们一个展示的平台。”然后就电影的审查问题向人群发问。人群中有人喊:“就是冲着看没有龙标的电影才来的!”此时,栗宪庭站在人群中,燃起一支烟,是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表情。面对记者的发问,他的语调也非常低缓。当被问到在困难重重、状况连连的情势下,是否还会有下届时,他愣了下说“会有吧”。远处,作家、导演徐星和搭档老安悠闲地走过来。栗宪庭看到他们后脸上露出了笑容。二人抱怨刚才在艺术区门口被人拦住不让进。但也打趣说自己看上去挺像捣乱分子的。他们之前合作拍摄的宋庄出租车司机的纪录片《五加五》获得了好评。目前都在筹备新作。

室内一片漆黑,原定七点开始的酒会只好提前。餐台前点起了蜡烛。在黑乎乎的洗手间门口听到排队的外国朋友在感叹:It’s horrible。我们在烛光中匆匆填饱肚子后便来到明亮的室外。人们三三两两在院子里,少有人离开。我看到一脸疲惫的栗宪庭,离开院中的人群,点起一支烟,独自走到了门口角落的桌前。一位工作人员走过来,递给他一盘简单的食物,他开始在有些混乱的桌前吃饭,不再说话。人们将室内的椅子搬到院子里,聚堆坐下。王宏伟不知从哪里拎来一把吉他,要搞点不插电演出。电影没了,音乐可以有。一向能唱的胡力夫导演接过吉他,坐在大石头前,唱起了老歌《罗马手表》。

我们和董冰峰聊起来,谈到了王兵黄文海的近期创作,也谈到目前筹备中的一系列国内外重要影人的丛书。他说:“基金今后的工作重点是转向出版。”这还是很令人期待的消息,届时将给业内外电影爱好者带来丰富的知识滋养。不管如何,事情总是要积极推进。暮色中,负责媒体的闵婕带我去黑乎乎的室内领取影展手册。我俩笑说仿佛在进行不良交易。借着天光,我打开画册,一页一页看下去。在前言中,看到了栗宪庭的文章,且重看了一遍,其中有这样一小段话:“我们需要以平常心与社会建立起一种联系。孔子说,‘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如果我们永远以善意平和耐心去面对那些误解甚至反对我们的人,不是可以争取更多人的理解吗。”也许吧,环顾四周,夜色温柔,有很多年轻的面孔。一代人来,一代人去,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左:摄影师刘勇宏(左),电影编剧崔子恩(中),导演耿军。右:影像展运营总监张琪。

左:导演丛峰。右:影展技术总监许飞雪。

左:导演胡力夫。右:影像展艺术总监董冰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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