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蒋竹韵

蒋竹韵,《+86 18657167587》(局部),2019,手机、接触式放大器、电脑、功放.

相比解决宏大叙事的困境,蒋竹韵更倾向于呈现一个回应数据问题的态度。他在北京拾萬空間的新展“云下日志”讨论了数据在可视化过程中的转译问题。正如他在与“手机—义肢”有关的近作中所呈现的,他认为,人的“义肢”在未来不是要弥补自身的残疾,而是作为数据化身体的外部延展。展览将持续至10月12日。

在作品《2014.12.29-2019.8.31》中,我通过第三方软件 Accsess , 调用了自己iPhone手机应用程式Health里五年以来的记步数据。面对这堆数据,我的第一反应是“压缩”,如何将五年的数据在尽可能短的时间中呈现,如同撞击的声音。为此我设置了一个踏板开关,观众每踩一次踏板,等于用自己的一步去触发我在过去五年中的29718步。伴随这个动作,观众会听到类似蚊子飞过的嗡嗡声,这是我用每一天的数据去调制的声音频率变化以及声响。观众每“走一遍”数据,就相当于经历了我的五年。虽然“走一遍”的说法听上去有些抒情,但我将数据以图表形式呈现在屏幕显示器上,这个呈现方式是客观的。由抒情与客观的矛盾,可以带出我近几年思考的一个问题——对数据而言,屏幕显示器作为它的视觉呈现载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在《声旁》(2014)和《结尾在开始之前》(2018)等过去的作品中,一直思考着所谓“数据黑匣”的问题——数据不可视,它需要通过代码来转译,因此我们无法确定数据的真假。你可以把“走一遍”看作是一种调侃,因为观众在看显示器的时候,听到的却是类似蚊子飞过的声音。

置身于今天这个强调“离身性”(disembodiment)的时代,试图找回身体与“即身性”(embodiment)的位置是不容易的。我思考这个问题的切入点与我个人使用iPhone的体验有关。2014年12月29日,我换了手机。新手机帮我记下了我意识不到的数据,而这些数据逐渐成为我的“身体记忆”。智能手机等同于我的“义肢”(prosthesis),为我提供了身体向外界延伸的方法。同时,“义肢”作为接口性的东西,它的信息需求量很大。

我用展场最大的空间实现了《+86 18657167587》这件作品。作为“义肢”存在的手机悬置在一个托盘中,托盘的四周连接着弹簧。这些线就像“义肢”的神经,任何细小的触碰都会引发视觉呈现上的变化。而启动这个装置的开关就藏在作品的名字里,“+86 18657167587”,我的手机号码。任何人都可以通过拨打电话或传送讯息的方式,启动这件装置。手机在接收到讯息之后,会发出一段自定义的摩斯码震动,并通过托盘中的接触式麦克风将其声音放大到空间,并且反馈给手机,而这种震动又通过OSC(Open Sound Control,一种电脑之间的网络传输协议)传给电脑,再由电脑和投影仪将数据转译,最后会以三条波状振幅线的形式投射在墙上。这三条振幅线代表着“X”“Y”“Z”三个坐标轴,均来自手机内部传感器陀螺仪(Gyroscope)。陀螺仪非常敏感,可以测量出轻微的震动与倾斜。这个作品的关键恰恰在于陀螺仪,它构成了“手机—义肢”的传感概念。我之所以选择将手机悬置在展场中央,其实就是想把我的器官悬置起来。我们的心脏也是如此,它和周围器官之间有着弹性、敏感的连接。

这次展览只展出了两件作品,连接这两件作品的除了视觉呈现,还有一条不太容易观察到的线索,一条关于声音的线索。我的作品总是与声音有关。对我而言,声音是某种“听诊”,听的是人与数字化社会之间的交易中介。这还是一个数据转译的问题,正如我将关键的讯息藏匿于那段摩尔斯码之中: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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