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 CRITICS’ PICKS

伊利亚•卡巴科夫, 《理想之城》,2015,展览现场。

上海

伊利亚和艾米莉亚•卡巴科夫:理想之城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 Power Station of Art
黄浦区花园港路200号
2015.08.08 - 2015.12.06

第一次感觉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的巨型后工业“车间”满了,这是之前一楼展厅内任何一件大型装置都未能达到的效果。无意对之前作品本身妄加评论,只说空间:仅以放大作品体量—繁复、高耸、骇人—来应对前电站空间的错综复杂,事实证明是虚弱的。卡巴科夫此次的“总体艺术”(total installation)实施以空制空,在空间内嵌入空间,在叙述中制造空间,将作品移植载入PSA的建筑肌理和循环路径,稍加篡改后连为整体。观众的角色在凝视与参与间转换,穿梭于建筑空间中的人流成为呈现的一部分,为作品中虚构的图景打上现场时间的印章,同时人流的介入也打断了叙述的单一时空,让观者始终徘徊于半信半疑之间。

卡巴科夫作品的仪式感极强,一方面是作品中的类宗教性,包括对于超越人类能力的不懈追求(《玛纳斯》里的天线和能量),乌托邦里的人道和浪漫(《玛纳斯》里的智慧圈[noosphere)],以及冥想空间的庄重肃穆(《暗教堂》)。这时的仪式感在于对精神世界的描绘,对想要达到那个世界的寄托;另一方面,仪式感也源自作品对观展路径的控制。尽管这次展览中的作品已不再对卡巴科夫前苏联的生活作写实性的重现,而是强调普世经验,但当年的生活体验在作品细节中留下的痕迹随处可见,无论先锋还是古典,例如《玛纳斯》里构成主义和《空美术馆》里的巴洛克。对观展路径仪式般的控制让人想到社会主义生活中对纪律的强调,以及对乌托邦的虔诚追随。

伊利亚•卡巴科夫曾明确表达自己对物体的排斥和对空间的偏好,认为空间的实现在于对物体的消解。《如何一边聆听莫扎特音乐一边设法拿到苹果的20种方式》里的布景和灯光让环境消失在白色里,桌中央的苹果游移于与文字插图并置的20个故事里,苹果的实体已不重要,甚至在观众的阅读过程中逐渐消解为白色中的一点红。伊利亚•卡巴科夫插画师的背景让他对图片与文字间的互动极为敏感,并善于把玩夹存在两者间无法协调的矛盾地带,这为他创作中的那些荒诞讽刺提供了载体,更成为消解物体的有效手段。废弃物质性的另一个手段是对于细节的简化甚至肢解。《空美术馆》里的欧洲博物馆内设,扶梯边《坠落天使》的身体细节,观众依稀可辨物体的出处,但却无法深究,细节是模糊的,承载事件的空间才是体验的重心。当然卡巴科夫是严谨的,对于细节为何消失,都在虚构的情节里一一自圆其说了。

本次卡巴科夫在PSA的展览是2014年为法国大皇宫(Grand Palais)“纪念碑”(Monumenta)系列准备的作品的改编再版。展览内容根据所在地的空间形态和固有的文化记忆做了调整,地点从巴黎大皇宫搬到上海旧电站,标题从“奇异之城”变为“理想之城”,作品里的《如何遇到天使》换成了《坠落天使》,无论是有心安排还是纯属巧合,由此折射出对语境的敏感,让人不得不承认卡巴科夫的狡黠。至于展览主题乌托邦,犹如作品《门》,意象中的门飘渺神秘,似乎永远引领向另一个维度,而矗立于现场的门,既是入口,也是出口,永远敞开时更是一条必经之路。艾米莉亚•卡巴科夫在采访曾提到:“(乌托邦)也许不是宗教的理想主义而是实用的现实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