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y Zhou

  • 他/她从海上来

    对于深圳这座移民城市而言,展览主题中事关珠三角地区人口流动的暗指无疑引人瞩目,相比OCT当代艺术中心以往晦涩、以学术为纲的展览亦清新许多。然而,缺乏细致的田野调查构成了它的短板,轻而易举的惯习仍然显著的束缚着它——比如,艺术世界中的精英主义,虽然其注重的是一代又一代的公共知识分子所构成的话语网络。同时我们也能够感到艺术家对于互动的渴望:在郑波的《为伊唱》(2013)中,观众被怂恿着在展厅里喊叫,跟随录像一起唱歌,艺术家希望参与者暂时打开自我,以这样袒露的方式介入到他者的记忆中。然而问题在于,策展人和艺术家是否做到了同等程度的自我剖析?

    从某种程度上,“他/她从海上来”的态度过度依赖于全球化的舶来经验。例如《第11号案例:塔林辛基》(2016),其与本次展览主题仅呈现微弱的关联,却在不大的展厅里占据了显著的位置。而更多有趣的、植根于本土记忆的作品却在此缺席了。李燎的《退到世界之窗》(2012)也许最真诚且最具田野气质,其反向回溯了一代移民的集体记忆,对观者的触动远远超过汇编式的作品。这至少表明了一点,即艺术家仅仅用触手可及的原料和行为,就能够创造出动人的作品。毕竟,这是一个处于珠三角、为了珠三角的展览,为什么需要塔林港和赫尔辛基来做注脚呢?是由于我们尚未产生足够诚挚的作品,还是由于我们对西方话语的过度依赖以及对于后殖民的念念不忘?

    在一些呈现中,西方视角始终未加处理的横亘在材料

  • 新作展二:新刻度与钱喂康

    OCT当代艺术中心的“新作展二:新刻度与钱喂康”选取了一个“可疑”的角度,以某种并不清楚缘由的紧迫性重新叙述和书写“新刻度”与“钱喂康”的案例。案例最初产生的语境是上世纪80-90年代的中国,这一时期的中国先锋艺术倾向于对西方现代主义运动做出特定情境下的个体化阐释,但被认定为与今天高度组织化的艺术世界存在某种联系。策展人似乎仍然相信,“新刻度”的实践(通过集体创作模式和以繁复的公式为规则来消解作者的个性化行为与痕迹——与钱喂康的“阶梯诗”(在阶梯上抛洒字片并按某种反意义的规则去阅读它们)里存在某种意义或本质:“我们渐渐感受到了钱喂康诗意而克制的创作,也一步步揭示出在‘新刻度’繁复的规则背后,他们对‘理性’致敬和对‘秩序’的向往。”(摘录自《复制与重新推演:我们的工作不止于描述——新作展2#策展团队工作方法与研究历程》)

    钱喂康将字片从阶梯上洒下,打乱了诗的理型,在另一件类似的作品中,他将定量的石膏粉用筛子洒下——通过摆脱主观意志的控制来开发潜意识或精神领域潜能的“自动书写”从来就不是新事物。而作为替反理性行为松绑的创作方式,繁复的规则及规则约束下的行为也同样反主观,反个体性。由王鲁炎、陈少平和顾德新三位艺术家组成的“新刻度”小组无疑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去解构理性,摆脱秩序的束缚,避免个体意志的干涉,最终生产出难以被阐释、传播和记录的“反意义”。1995年,新刻度小组表决销毁呈现工作过程的所有文件,并终止集体创作,将此颠覆过程推向高潮,同时被拒绝的也包括作者、上帝与本质,这是罗兰·巴特意义上的作者之死。

  • 所见所闻 DIARY 2014.12.11

    幽暗的视觉之外

    我赶到OCT的时候,动画双年展尚未开幕。B10展厅门口排着长龙,周六创意集市正人头攒动。好不容易等到下午六点,由冯梦波创作的打碟表演《幻灯》静默地宣示独立动画双年展开幕。与静默相称,这个开幕式场所是如此隐蔽——几乎在北区最远的位置,入口埋藏在B10的转角。《幻灯》的表演形式与皮影戏之间存在着若即若离的联系,观众面对幕布上的老式幻灯,而打碟人则用声音效果与影像产生互动或疏离。晦涩的表演形式让一些原本兴致勃勃的观众陆续离场。但抛开表面的晦涩,《幻灯》与冯梦波的另一件作品——主题展里的《皮里春秋》——通过电子技术呈现“游阴曹”这类传统题材,为双年展注入了某种东方版的但丁式韵味:在未知的黑暗空间里游弋(并重返人间)。

    和静默无声的开幕表演相对照,主题展展厅热闹非常。观众早已按捺不住要进入这个发光洞穴一探究竟的欲望,我也多次在布展结束前进入展厅,但中途被工作人员劝离。期间碰到《艺术世界》的编辑栾志超,便跟随她再次进入主题展观看作品。周啸虎的影像装置《反蒙太奇•党同伐异》十分显眼,标志性的雕塑符号在图腾上堆积矗立。伞状的屏幕围绕图腾,等待观看者举头仰望。许哲瑜的5屏录像装置《完美嫌疑犯》前也人影晃动——不过倘若无人观看,这些人形的故事究竟意味着什么?倘若无人观看,这个世界以一种什么方式存在?媒介自身的感性,构成主题展叙事的重要线索。

    哈伦・法罗基(Harun

  • 所见所闻 DIARY 2014.08.01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再次踏入何香凝美术馆的中式明堂,就像往常一样,展览开幕的剪彩花束已经整齐摆放。熟悉的款式,熟悉的素雅色调。转向右手边的白色旋转阶梯,下午的阳光辉映白墙,使人目眩。阶梯尽头是学术报告厅。嘉宾已分左右两列就座,左边五位是策展人,右边四位是两岸四地的艺术家代表。老朋友仍然在何馆忙碌着,姜前维举着他专业的摄影镜头,林帆作为负责媒体联络的代表,王东依旧行色匆匆。这固然是一个很庞大的计划,它企图像文化自由行那样把各地的艺术家生态串联起来。我们看到台上操着不同口音的艺术家或流畅或吃力的表达,策展人苟娴煦主动承担起翻译的重任。同一套文字系统竟然衍生出四种口音,大陆北方儿化音,台湾腔国语,港式普通话,澳门粤语。

    主题也由最初的全球化/地方主义的思辨跃迁为国人在海外的身份认同,这归因于策展人冯博一抛出的问题:你在国外通常会自称为台湾人、香港人、澳门人或是中国人?现场气氛顿时变的敏感。听众和对话者随即卷入到这种身份政治的语境里,忘记了最初讨论的母题。使人印象深刻的是坐在台下的艺术家赵陆对钞票风景系列的阐释。他情感充沛,从台湾籍日本兵出发剖析身份认同的暧昧之处。这些未能成功融入社会历史变迁的个体命运使在场的听众倍觉伤感,但艺术家并未寻找到一种足够生效的艺术语言去呈现这件作品——他在每个城市不断的更改他的计划,使他和策展人之间形成了潜在的冲突。策展人徐婉祯则十分大度的原谅了这种更改,她表示会给予艺术家很大的自由选择的空间:就像去画材店选毛笔或排刷的人,最终的效果要由执笔人决定。但是,很可能是因为频繁变更和执行力不够,我们并没有感受到作品追求的力度,我们仍旧停留在艺术家的思想中。

  • 2013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

    在一个被遗忘的城市边缘,书写一段从未获得倾听的叙事,这使2013的深港城市双年展比之两年前的主题更具隐微性,从探索宏观循环的角度转向深度切面。策展团队相信,在边缘的起伏和变动中隐藏着城市的历史、社会与政治脉络。

    展馆的场所性本身就是一件巨大的城市装置。众所周知,这届双年展的展馆是在弃置的浮法玻璃厂以及蛇口货运旧码头基础上改造而成。它们为深圳快速的城市化进程默默提供养分,成为远东和西方世界的贸易纽带。伴随近些年的产业升级,这些旧的建筑逐渐丧失了最初的功能,逐渐成为城市生态中最边缘的所在,但在此次双年展中,它获得了一个新的生命,以建筑和都市实验的方式冲击着将它抛离在外的都市。凝聚在场所中的历史变迁无疑是对本次双年展主题(城市边缘)的最佳阐释。

    作为全球唯一的城市建筑双年展,策展团队延续了它的实验传统,保证了项目的张力、实验性和不稳定性,带给我们关于城市的过去和未来的开放式讨论。最具有典型性的实验性作品莫过于B馆中的「涌现的城市边缘」以及形形色色对边缘的学术思考。作品将深港两地的城市数据转换成为图像,这个社会学切片呈现出深港两地独特的社会发展模式——它们是烟花状的,两个城市拥有截然不同形态,香港就像一簇中心向四周缓慢辐射的烟花,而深圳则像四散着的花团锦簇。这个项目暗示了城市背后的截然不同的历史惯习、动力和轨道。

    具有最强烈警示意味的是对政治赤道的讨论,它指出在北纬

  • 关于某物的报告

    这次展览在OCAT的两个主厅举行,与以往不同的是,展览仅有三件展品,其中一件占据了整个空间,甚至提醒我们注意到它制造业的屋顶。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使得艺术家英格产生 “为这座制造之城带来一丝宁静”之类的思想。或许由于她对这座城市知之甚少,或许由于这次展览本身的出世之感,这种认识上的错位贯穿在吴山专与英格的作品逻辑中。

    展览紧紧围绕着“小肥姘”(Little Fat Flash)这个对象展开。它产生于一种令人费解的几何学演习,艺术家宣布它的面积等同于圆形的内切正方形,但图形本身又是由弧线组成。化圆为方,作为一个经典的古希腊几何难题,已被证明在尺规作图的条件下无解。这种悖论暗示了这个演习的荒诞之处。

    在艺术-政治层面上,艺术家对荒谬之物的展示动机是值得质疑的。观念艺术是否通过这种形式迫不及待的坍缩到艺术自治(Art Autonomy)的领域中?它是否已经放弃了和公众正常沟通的努力,而是打算筑起层层帷幔,来宣扬一种独立?无可置疑的是,公众已经放弃了对它的追问,因为他们没有看到任何解剖的热诚。所谓报告、途中的知识和关于剩余物的精神现象学,这些大词都没能够激起有效的参与或认同,除非疏离可以被理解为公众的参与。

    那个关于造物的知识,就这样被明示着隐藏在洋葱结构的深处,而非解蔽。所有关于成道的肉身的命题,都因此变得不可证伪,但不可证伪却并不意味着它是一种真知。

  • 安迪•沃霍尔:十五分钟的永恒

    作为纪念这位波普教父逝世25周年的经典回顾展,“安迪•沃霍尔:十五分钟的永恒”(Andy Warhol: 15 Minutes Eternal)计划在亚洲的五个超级都会巡回展出。香港作为此次巡展的第二站,承载着别具一格的场所精神。今天,我们的困惑在于,波普艺术,对于一个资本、符号与景观高度稠密的超级都市来说意味着什么?

    展览的入口处的装置提供了一个隐喻,安迪说:未来, 每个人都有成名15分钟的机会。几乎所有人都热衷于使他的预言成真,他们罗贯而入,排队等候在这次展览所提供的自拍摄像头前一显身手——它将照片瞬间处理为套色肖像,就像安迪曾经对梦露做过的那样。对于安迪来说,波普意味着名气(Fame)的均质化。与今天对均质化的厌恶不同的是,波普艺术曾经真诚的拥抱过均质化的理想,对于安迪来说,一个可口可乐般的世界是最佳的世界,因为“所有的可口可乐都一样好”,价值在其中将拥有最佳的复制、分享和传播。

    当发现自己被无限复制的巨大机器包裹时,艺术家欣喜地投入这场盛宴,就像在他童年时期那个贴满明星海报的房间,它构成了安迪生存世界的镜像。波普艺术的继承者杰夫•昆斯(Jeff

  • 方琛宇:连续剧(Sitcom)

    艺术家方琛宇的个展“连续剧”(Sitcom),与观察社的历次展览保持了紧密的思想关联。然而,连续剧却没有剧情。方琛宇用他的摄影机和摄像机为我们窥视都市陌生人的私密经验提供了方便,沉默的窥视伴随着艺术家独特的罪疚感,陌生人始终吸引着他。在许多看似无目的或无意义的作品中,静谧的、带有好奇心的一瞥激活了整个作品。

    在摄影作品《柏裕商业中心》中,镜头对准了这栋建筑的出口。一条青灰色日光灯下的大厦通道。我们窥探的欲望被长久的压抑了,商业中心或繁华之地常常以光鲜亮丽的正面示人,而艺术家却执意凝视它的死角。《富德楼》更是一件意味深长的作品,通过细腻的、不动声色的画面语言,观众被煽动着展开一次心理的冒险。他们甚至希望影像中的那个女人能够转过头来,或者下意识的猜测她究竟在这个狭窄的厨房里做什么,以及心情如何。厨房玻璃上闪烁着日光灯的影子,我们不清楚是否是由摄像机的闪光灯造成的。这些精心安排的元素使人联想到马奈的《女神游乐场的酒吧》,他的革命性的观看方式在《富德楼》中被新的媒介和新的话语所激活。艺术家继承并发展了印象派文化中的浪荡子视野,但同时又植入了浓郁的后现代气息。

    个展还呈现了录像作品《琐事》。其中的人物是一个无名的都市女子,她面对摄影机不断叙述自己琐碎的经验,包括学游泳和不为人知的梦境。在录像与摄影之间,艺术家捕捉着时间和经验的秘密幻觉。他机智的将影像与影像所映射的时间混为一谈,并制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