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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动画导演Phil Mulloy访谈

菲尔•莫洛伊(Phil Mulloy)英国最重要的前卫主义动画导演之一,1948年生于英国的Wallasey。作品屡次在国际动画集获奖。他的作品被称为极端动画,在反映人性的同时,对当代价值观提出挑战。他的一系列作品于2012年西安国际动画电影节集中放映。
英文访谈全文由导演本人(以下简称PM)提供,采访者为Tori Tan(以下简称TT)。

TT:谈谈你的艺术背景,什么让你开始制作动画片?

PM:我在Ravensbourne艺术学院学习绘画。在那里我拍了一个动画短片,凭借这个作品进入了皇家电影电视艺术学院。在这里我主修动作片,毕业后编剧和导演了一些动作片。1989年,我开始做动画片,此后就做了三十个短片。

TT:虽然你开始是作为动画创作者而为人知,但你之前也是动作片的编剧/导演,是么?

PM:是这样的。70年代末和整个80年代,我做了很多动作片。可能很少有动画导演像我这样,从动作片发展到(也许用这个词比较准确)动画片的。1988年我等一部片子的钱,就是后来的《回归》(The Return),这期间开始画画。自从离开Ravensbourne,好多年我都没画了。我画了好多,就开始想能否将这些变成电影。结果就完成了一个短片叫《风暴之眼》(The Eye of the Storm)。我觉得这个电影的制作改变了我的生活。我意识到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那是把玩颜料、墨、实物的那种单纯的乐趣。画画激起了我对它的爱。我又开始自娱自乐了。我可以在银幕上做我想做的,说我想说的。80年代很多时间都花在了挣钱上。总是在那里等待有人过来给我投资还是什么的。现在我做动画了,就不需要动作片那么多钱了。其实,对我来说自掏腰包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将家搬到了西威尔士的偏远地带,那里距离最近的村也就一里半远,有大片羊群。在一个粗糙改建的牛棚里,我决定开始要开始对软绵绵的动画界,干点有冲击力的事了。

TT:你的动画风格独特,被人称为是极简主义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非常素朴简单。但对我而言,这却和你电影中犀利的故事有关,这是有意为之么?

PM:这点我要说明,我从来未将自己看做是传统意义上的动画人。我开始只是想做一些动的东西。我对运动本身并无抵触,这只是通往终点的一个方式。我只会尽量让画面变快,达到同步效果。做动画所承受的紧张劳动从未吸引我。我假设将它和远东地区那些报酬过低的工人联系起来,麻木做着无聊工作,激起某个导演的伟大愿景。(很多动画的无聊,使我放弃了观看大多数动画片的机会)。但毕竟那种不愉快的境地并未面向我。

我用的是一个活动照相机,经常不灵。35毫米,伦敦学校不要了。我重新让它派上用场。但有时还是不灵光,这也让我以另一种方式去看待动画。它和我自己有限的动画能力结合起来,令影片产生粗糙的效果,标识的存在(纸上的黑墨)和胶片这种材料本身都显得突出起来。

还有另一方面我是在意的,给了我一些压力。这和转换的想法有关。有些东西相对不重要但有可能通过投影仪光线转换的可能,变得重要起来。通过运用符号标志,有些东西就被赋予了原本没有的重要性。这是一种解放性的思路。用这种方法对好莱坞的那种充斥明星的情况进行探索,给我打开了很多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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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你的很多影片都是当代的主题,但是风格怪异。你是有意要挑衅么,还是说是为了对抗主流动画?

PM:我的很多动画片都是五六分钟长。也就是说我没有太多时间讲故事,充分将我想表达的传递给观众。所以尽量做得直白些。比如说,如果我的两个主角要与另一个发生性关系,我会将迂回的部分剪掉,直接进入到性。有人说这样也许会令我的角色显得非人类,只是在行使身体功能,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我认为性和吃饭或走在街上一样,是很日常的。在这种态度下,暴露出我们的行为方式,当然也能产生幽默。比如,吃饭的同时还要性交,形成很逗的画面。这是一个表现桌上礼仪和床上风范的有趣方式。

尽管大多数电影以望远镜的方式去看待人,看待细节,如人类的生存,我却愿意反其道而行之。就好像看一个蚁巢的组织一样。蚂蚁都匆匆忙忙,不知肩负什么任务。除了生存外,一切都蒙上了神秘色彩。带有挑衅色彩,我觉得这能引起注意,并非坏事,它可以激发观众以不同的方式去思考。

TT:过于保守的观众会被你的片激怒,比如你的影片《不容异说》(Intolerance)的观众。你的影片由关于暴力和性的明显场面。道德的大多数中,依然有人会要求审查你的作品。你是怎么看英国的对动画和卡通的审查制度?

PM:目前为止,我作品中的99%都在英国电视台播出,包括BBC, Channel 4和MTV. 唯一一个要求删减掉的画面是一个办公大楼正倒下。也许这有些荒唐,一个爆炸的画面要被删减,但是9/11后,却可以在Channel4播出,我就觉得电视台当时要求删减的决定有些荒唐。

今天的审查制度更微妙。市场(电视观众)的审查制度,那些电影所用的审查方式,和人们所期待看待的,并不吻合。这种排斥一切的倾向缩小了有希望的项目范围,导致电视高层们不仅放弃了动画短片,也放弃了那些在形式语言上被认为“有问题的”的电影。在这种情况下,革新变得不可能,一切还是按部就班。如今,艺术的创新只适合于画廊。它变得特殊化,和主流生活是脱节的,只能以无害的方式表现出来。

TT: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成人动画涌现热潮,最开始是通过日本漫画,但很多人还是觉得这只是给儿童/未成年人看的一种媒介。如果说动画是一个成人娱乐的形式,是否并不荒唐?

PM:是的,可能是这个原因我成为了动画迷。还有例外,如《辛普森一家人》,《南方公园》,但主要和写的质量有关。不好的是他们的画面并没有达到文字的同等水准。

菲尔•莫洛伊《牛仔:谋杀!》UK, 3分钟,1993。

TT:你是有意想以一种新的激烈的方式运用这一媒介么,区别于那些很多人习惯的可爱型风格?

PM:我不觉得我的方式很新很激进,我只是运用了适合自己的方式,做自己想做的题目。如果有人从中发现了什么,那也不错啊。坐在那里去思考如何以新的方式创作,其实很可怕。可能是完全的理性思考的过程。我更愿意自发地创作,之后再进行理性化思考。

很多动画都走可爱路线,很庸俗,因为成年人想当然以为孩子们就是想看这种东西。也许一些小孩是这样的,但我不是。我相信大多数小孩并不喜欢这样。所以其实我的方式很正常。

TT: 你的风格这些年有所发展么?你是在努力改变创作方式?

PM:我对风格的发展不太感兴趣。一些动画人,每拍一部片都要变一次风格。但我不是这样。这么多年,我已经努力给自己创造了一种语汇。用这种语汇,我可以打造一个有联系的宇宙,和我生活的世界发生关联。我也努力创造了一种创作方式,在此我能够将绘画的动作和书写的动作看做是一样的,比如做的时候不会想太多。我觉得因为我画了这么多,所以很难去珍惜每一个。当我画的时候,我发现只做一幅画面才是最棒的。这太重要了。现在真正的动作是在帧之间发生而不是在里面,这很适合我。

TT:天主教的北京对你的影片有直接影响么?你的很多作品都有宗教的含义,最明显的是饱受诟病的《十诫》(The Ten Commandments)

PM:所有的那些折磨与救赎的血腥画面,怎会不可能?也许我意识到所有的这些受难画面都是等待变成动画的故事版。还有一些原因我为什么做《十诫》。首先是因为好莱坞做了一个电影版。好莱坞用这个题目,所以我也用。当然《十诫》是史诗。通过纸墨翻拍史诗(如果只是名字的话)吸引了我。《十诫》也给了我结构的启发,每一诫就是一部分,共十个故事。基督教的人很熟悉这个结构。观众就会有所参考,所以无论我在哪儿拍片都会因为基本的常识而得到共鸣。它跟宗教有关,当然很重要,但这也是上帝要求人类遵循的规则。你不会比上帝还要强大。正是整个想法的规模吸引了我,当然我还可以借他添加一些幽默。

TT:在英国,获得动画短片的资金支持容易么?有很多资金面向如你一样的电影人么,还是说你们要寻找外国投资?

PM:我有两个方法能让自己继续做电影。首先是尽我所能,四处找资金,第二个方法就是自食其力。我为什么做动画而不是回去做动作片,因为即使当我没有资金时,也能继续做片子。现在,在英国真的很难得到支持。我刚完成了一个名为《不容异说》(Intolerance)的三部曲的第三部分,我不得不去德国找投资。在本国即使联合制作都很难。但是这并不是我一个人面临的问题。没有喜欢做短片的动画人都会面临这个问题,包括所有的那些在创作上和电影协会想法格格不入的电影人们。

我本人觉得电影协会不去支持动画短片,简直是耻辱。90年代,英国凭借动画短片获得五次奥斯卡。在全世界享有广泛声誉。两年前第四频道关闭了动画部,英国艺术协会的募集资金部门变成了电影协会。之前,电影部门博采众议,令一些电影项目得以实现。这一事件的影片反映了决策人员思维的丰富性,方式健康多样化。现在这些决定都是由一两个人制定的,电影项目的选择只反映了他们狭窄的思路。

TT: 我记得《牛仔》和音乐之声》是第四频道联合制作的。他们依然很积极地支持英国动画人们,还是并不太愿意支持动画短片呢,尤其是随着近些年电影四台的不景气?

PM:也许这个已经回答了。

TT: 电影节对你而言有多重要?是展现电影的一种方式?

PM:电影节非常重要。是一种特别的发行网络,可以令观众和我自己有机会去遇见别的电影人。似乎一直有新电影节涌现,这说明一直观众想看那些在本土的Odeon或电视上看不到的影片。
而且,如果得知自己的电影在台湾或巴西放映,就会受到鼓舞,激发自己的创造力,继续前行。

TT:你的动画作品以DVD形式结集出版发行,这很难得。BFI是怎么与你接洽的?他们是否觉得会有很多人愿意看你的东西?

PM:特别简单其实。我记得某天BFI的人打电话给我,问我是否愿意制作和发行我的作品的DVD。我当然说愿意了。他们为何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但我怀疑可能是他们觉得这是个有利可图的产品吧。

TT:你有计划想做剧情长片么,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PM:我现在在忙几个项目,一个是长篇的动画片。我在为此构思,打草稿,也在街上溜达,希望脑海中的想法能成型。

TT:你跟马是怎么回事?他们要不被粗俗的牛仔弄得筋疲力尽,然后就把他们的腿砍掉!

PM:我讨厌马,因为他们比我多两条腿,尾巴和尖耳朵。他们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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