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INTERVIEWS

魏晓光

魏晓光,“持久像素”展览现场,2017.

艺术家魏晓光正在纽约SLEEPCENTER举办个展“持久像素”(Durable Pixels),展览中的一系列画作以极其逼真的手法描绘虚构的场景、荒谬的物件拼贴、甚至对电脑拟像进行写实,他通过绘画对抽象与叙事、心理层面的内外观照、绘画的历史与当下的新媒介等议题进行探讨。展览期间,魏晓光还与艺术家Jeffrey D’Alessandro持续进行一项在绘画与雕塑间跨越媒介的合作。在采访中,魏晓光谈及对自己作品“数码样式主义”的定义,他在绘画中想要呈现的不合理现实,以及他对绘画媒介本身的思考。

“像素”除了指我们通常理解的影像在屏幕显示的基本单位之外,它原本的词义是“图像的元素”。图像是通过笔触、尺幅、版本、屏幕、风格等各种元素而被人感知的,它们都是图像的载体。这次展览的概念以图像的元素为基本出发点,我想关注这些元素本身的局限,而不是预先假定其发展的无限性。

在艺术史上,欧洲绘画的样式主义(Mannerism)侧重于对文艺复兴大师风格的模仿,因为本身没有提供更新迭代的内容而受到批判。反观中国艺术,如果后来者没有首先师承前人,甚至都无法被审美语系所接受。书法、国画、京剧等中国传统的艺术形式,其内容涵义和风格在创作时已经锁定在表达系统的框架中,比如每个人写出的字意思是相同的,京剧脸谱的图案是程式化的;但是像《肚痛帖》这种文本含义没有太多艺术性的便笺反而突出了张旭的草书,使表现元素本身成为经典。对我来说,“样式主义”的意义,就是带着对表达系统的局限性的意识进行创作。实质上,中国书法的核心概念同波普艺术中贾斯珀·琼斯(Jasper Johns)画国旗、标靶,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画梦露的意义相通,二者都是本体论艺术。当图像的元素高于内容的时候,就会形成“样式”。它并不是一件坏事,它有可能让创作者打破范式跳脱出来,去回顾样式的起承,然后进行重新发明。对图像元素局限性的理解,在当下数码媒介的演化中也有反映,比如早期电子游戏的制作力求场景的逼真,但是当整个行业可以轻易呈现相当程度的现实感时,以往开发者试图抹去的方块像素反而被审美化,成为了新的样式,像是2012年左右开始流行的《我的世界》(Minecraft)等。

我常把自己近期的绘画作品界定为“数码样式主义”。这次展览中,《无题(山洞)》(2017)可以作为这一概念的入口,这件作品通过将两种历史性绘画风格并置而制造冲突的同时,建构出新的现实感。其他几件作品中出现的“EDUCATION”和“忍”字,都是代表极端确切概念的词,由于司空见惯,反而让人难以审视它们的涵义。数码建模的文字被置于不同的虚拟情境,凸显了字面意义微弱的转换。《监狱》(2015)也直白地表现了由不同绘画技法构建出的叙事,以此询问图像元素与现实的关系:现实感是否只是我们乐意接受的某一个“版本(version)”。

在媒介更替极速加剧的当下,同样的叙事内容通过媒介更新而呈现出不同的版本;而版本演化本身,是否已经开始替代艺术家的设计,成为新的艺术演化动力?在 “绘画已死”的艺术史时期,我认为绘画当然仍有可能带给人新的视觉经验,而对图像元素有限性的意识,总是把我带回绘画最原初的问题:画什么、怎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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