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 PRINT 2008年4月

Frieze艺术博览会创始人访谈

Frieze艺术博览会于2003年由英国艺术杂志Frieze的出版人Amanda Sharp 和 Matthew Slotover 创办,博览会也因杂志而得名。该博览会非常独特,打破了传统博览会仅仅设立展厅的界限,还举行演讲和表演活动,接受一些当代最优秀的艺术家和思想家的项目委托。该博览会在收藏家和大众之间,取得了成功,2005年销售额5千7百万。去年十月,参观量接近7万人次。由于它的成功,很多人认为它是将伦敦变为世界艺术中心的关键所在。Artforum的Tim Griffin电话采访了Sharp和Slotover,谈到了博览会的缘起和发展,以及与展览界和出版界逐步发展的关系。

2004Frieze艺术博览会鸟瞰,伦敦 Regent公园。
摄影:Owen Brown

Tim Griffin: 我在Artforum做编辑已经四年了,我记得我最早做的一期,是跟第一 届Frieze艺术博览会有关的,我记得当我第一次听到你们要创办博览会的消息时,我觉得这是通过扩大杂志的外部构造,对艺术杂志的一个重新构思。我很激动,但也让我不得不冷静下来思考:这个时代,艺术与普遍意义上的大众文化日益靠近——商业性的文化也日益有兴趣提供以前只属于艺术领地的一切,你们是在这样一个更为广阔的世景下,为艺术找寻位置。对于艺术和批评的接收与感知,这个行动是个真正的冒险,但也可能就此形成公众的参与范围和艺术意识;或者说,看上去这是个很适应时代需要的一个举措。我的问题是,为什么你们创立艺术博览会?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Amanda Sharp: 这其实很有趣,我们也从未谈过要进一步发展杂志的事。伦敦是个重要的艺术中心,当其它的很多城市都有博览会时,伦敦却没有,这令人难以置信。我们91年创立杂志的时候,伦敦可能有五家严格意义上的国际画廊,现在,大约有四十到五十左右?伦敦作为一个金融中心,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各类人都来到这里,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对当代艺术有兴趣。创办这个博览会,我们就是想真实反映这一切,可能我们是想方设法把各种事物更集中地集合在一起,引起关注。

Matthew Slotover: 我对于90年代初科隆艺术博览会的印象很好。非常棒。当我们创办这个杂志并开始去别的地方欣赏艺术时,博览会已经是可以见到艺术家和认识人的重要地方了,去那儿起码可以知道人们都在干什么。

TG: The Guardian最近引用过你们的话说你们最早是 1998年有创办博览会这个想法的,这让我很惊讶,因为想到了当时的环境背景,那时的博览会更少。也许我想得有些天真,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将这么些具有创意的实体荟萃在一起。从这点上看,你是如何看待博览会的?

MS:实际上我不认为有这样大的变化;它们在文化上是很重要的。科隆具有的那种活力,我想 Frieze现在也具备了。但是我记得我们的想法,当你让所有有趣的人会聚到一个地方时,你应该让他们感到这里更具有艺术感,而不是商业感,或者说,更像个节日。

AS; 我们雇佣的第一个人是个全职的策展人Polly Staple,与他一道,我们建立起一个非盈利基金,以触及这个特殊的环境里,我们觉得最有趣的事物。

TG: Polly为我们创造了一个非凡的项目,给了我可以看到一些新事物的机会,可以说,要不是他,我就不会接触到这些。但是我想后退一步了解一下,这些或那些的运动活动——其中一些和艺术有关,一些和艺术无关。你曾经提过科隆博览会早期的例子,那么现今我们又是何种情况呢?

AS: 很难说,因为我们并未有意识地和其他所有人不同。但是我可以这样讲,我们将艺术通过各种项目融入博览会的愿望已经改变了整体环境的感觉。

MS:我想我们是第一家授权委托画家艺术作品的博览会。

AS: 据我所知,确实是这样。演讲环节将重要的思想家和艺术家带到这里;音乐环节甚至把Karlheinz Stockhausen带到了伦敦。不同的观众群体来到这里,整个的氛围发生了改变。另外,很简单的一点是我们将博览会的举行地放在城市的美丽的公园中心,与以往的在常规的商业中心举办博览会相比,在公园举行能给人一种完全别样的感觉。这里有临时场馆的精彩设计,每年人为地在入口处做些改变,让人们出乎意料。我们努力创造一个给人新发现与兴奋点的地方。画廊也都尝试新奇的方法,做出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相当有趣的项目,这在其他博览会上是难以想像的。Elmgreen&Dragset联合创作的Klostergelde艺廊装置,将展位分成两个,一个复制另外一个,复制品戴上假发,这让人印象深刻。还有Wrong画廊,第一年展出了Tino Sehgal,将他的作品带到这里,真的是非常非常有力量。

MS: 就如Amanda所言,你步入进来,你就有一种艺术的感觉,有种出乎意料的感觉。我们不知道这对市场方面来说好还是不好。但对我们来说,这种设计使得博览会成为一个更有趣的地方,互动性大大加强。

MS: 可能性与问题都存在,提醒人们注意到这点很重要。我认为博览会委员之一的Gavin Brown说的一句话很对,他曾经说,画廊应该是具有根本性思考的地方。我们应该让艺术家,这些关于生命能阐发出最奇异的主张的人,去做好该做的工作。我认为在博览会上,所有的画廊都应该知道,他们不仅仅是在向富人门售卖艺术品,还有其它更重要的方面应该关注。

TG: 这让我想起了2007年9月期里,Okwui Enwezor 曾写过的一篇文章,认为艺术博览会正变成了大型的展览秀,具有批判性的环节,在某种程度上发生改变,人们开始更注重市场,而不是注重艺术上的行动。但是,正如你说的,在大型的展览秀和艺术博览会之间,仍然是存在着区别的。

AS; 只有作品卖掉,我们的博览会才能算是成功。它首先是个市场,这也是最重要的。但这又并非一个真正的双年展。定义不同,这个简单的定义就可以将二者分开。

MS: 双年展可以卖掉作品,但是博览会上,只是展览,而不是卖作品。在博览会上,二三百个作品集中在一起展示,在其它场合是不会看到它们在一起的。我们的展示方式更为广泛。而双年展上,作品之间,总是有些联系的。这完全是不同的。你可以把博览会看作一个展览,实际上也确实能发现很多令人惊异的时刻,但你必须集中精神——因为当你看一个作品的时候,还有100个在吸引着你的眼球呢。许多人在这上面无法集中精力,尽管如此,我想我们还是在试着锻炼自己让自己可以这样做。

TG: 说到锻炼,从一开始,你就有组织博览会的商业头脑么?怎么讲呢,因为你之前一直在运营一本杂志。

MS: 当 Amanda和我开始这个杂志的时候,我们必须将杂志的商业方面运营做好。那时,也没有其他人来做这个。当我们编辑杂志的时候,我们还得学会算账。经手各种跟钱有关的事情。

AS: 每个环节我们俩都做过,无论是杂志还是博览会。

MS: 我记得一些人跟我说:天呢,你们以前可是知识分子,现在竟然变为商人了。

AS: 恩,是的。

MS:听到这种想法我们觉得有些可笑。因为我们并未发现这么大变化。

AS: 很奇怪,我觉得人们认为我们做了什么和实际上我们做了什么,这之间有很大区别的,因为我们一方面必须维持它的商业面,但这并不是说我们就直接做艺术买卖。

TG: 一个画廊需要从一个博览会组织者那里得到什么呢?

AS: 画廊参加博览会,是希望一切工作能有系统地进行。他们希望进来以后,看到他们的展台墙面很好,灯光和地板也好,方方面面都能够保证他们顺利开展工作。所以,这就需要提供一个地方,能将策展人,收藏家和评论家吸引过来。他们需要一个具有生产力的环境。

TG: Matthew,你赞同这些么?

MS: 完全同意。第一件事就是得搭墙。

AS: 我的意思是,我们这边的展墙,要比其他任何地方的好。我们也努力做好灯光。我们找设计师来设计展厅;今年的设计师将是Caruso St John。我们希望能创造这样一个环境,人们进来后,一下就来了精神,兴高采烈的。但这些都是相对我们而言。对于画廊,最关键的是在这里,我们能促进他们的生意。

TG: 就像你说的,展墙更好,建筑师也很优秀,确实如此。从品牌意义上讲,它和杂志是协调的——不仅仅从名字上,还包括它的设计意识和整体的文化领悟力,二者的一致性,究竟达到了何种程度呢?

MS: 我觉得我们本应该称之为伦敦艺术博览会,但由于是Amanda 和我在做这件事,人们知道我们是因为我们在做Frieze杂志,所以,我们还是直接一些,干脆就叫它Frize艺术博览会。听起来确实很好。虽是这样说,但是我们对杂志的编辑方面并未施加什么影响。我们不是杂志的编辑。他们都是独立的。

TG: 可以这么说吗?当你初次开始做的时候,由于博览会与杂志的联系,所以,博览会就从中取得更多的便利?

MS: 我想我们叫它Frieze 艺术博览会,说明两者之间是互相帮助的--这对任何一个希望扩大事业的人来说都是很理想的状态。我们希望博览会能让杂志的名声扩大,事实上杂志现在在国内和国际上也是更加有名了。我们做博览会,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我们通过杂志和画廊建立起来的这些关系帮助了我们。

AS: 我一直觉得,人们会思考他们喜欢我们什么,不喜欢什么,他们知道我们是因为杂志。我们有这层私人关系。我们可以和人们谈论关于未来项目的展望。

MS: Amanda能在纽约,在这方面真的起了重要作用。但是,对杂志来说,保持一点超然离群的精神也是好事。我肯定你也回同意的,Tim。编辑和作者应该具有独立性。

MS: 实际上是非常相似的商业模式。比如,画廊在杂志做广告,他们就获得了宣传他们自己的机会,在博览会上,你出租空间给画廊做展位,这也是给他们机会宣传自己。

AS: 杂志有读者和订户,就好比参加博览会的观众一样。但在博览会上与画廊的关系,可比在杂志上要轻松多了,因为杂志里,他们有时会影响到杂志内容,但是在博览会上,画廊本身就是其中的‘内容’。

TG: 出版物和博览会之间是有界限的,博览会是不同于杂志的另一个空间,这对画廊来说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AS: 我个人认为并没有什么影响。我们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编辑和广告是分开的,人们不可以买软文。但是,我们总是遭遇很棘手的情况,任何通情达理的人都应该明白,一个评论家必须能写出自己的想法。否则,要他们又有何用呢?

MS: Stuart Morgan是我们杂志的顾问指导,他是个很优秀的评论家,他要求我们,要有一个完全独立的编辑部门,否则,没人会拿你当回事;如果有广告给你施加压力,你必须学会拒绝,时间长了,你就会赢得尊重。我们开始做博览会时,凭借的就是这样的信誉。

TG: 博览会也承担着杂志的责任么?

AS: 他们是完全分开的。经历过很多不同的经济循环,我们知道如何从经济上经营好一本杂志,它并不受博览会的影响。

MS: 我觉得在杂志里,你的压力比在博览会上的压力还要大。我是说,Tim, 你是不是对于Artforum保持独立性、与它的市场和广告客户之间分开,经常感到困惑?如果你参加一些什么研讨,会不会有人说你在给你的广告客户写文章呢?

TG: 实际上,从没有人问过这点。但我知道,让人们阅读摆在他们眼前的文本,读的时候而不去联想到这个人或那个人是市场上的某位人物,这真的很难。我也知道,要是经济状况不好,我也不会成为一个编辑。我们有这么多的广告支撑我们,要是我们给Jacques Rancière或者Paolo Virno来做一期,情况也许会更容易,更好。我想,作为编辑,这些必然会影响到我们谈论艺术的方式。说到博览会,你是否觉得你已经获得了一种新的能力,去创建一个舞台呢?博览会的膨胀,已经令它转向了不同的文化阶层;在艺术上,存在着一种大众的文化趣味。

MS;在过去的四十年里,这种情况一直在发生着。几年前我们做过一期,题目是“艺术是如何变化的?”一个反馈者认为,不夸张地说,当代的艺术世界已经比60年代要大100倍。它曾经只是一小群人,关注一小圈的画廊,博物馆,收藏家,批评家。现在,世界上每个都市都想拥有一家大型的当代艺术博物馆,每个人都想进去参观。

AS: 当我们开始这个博览会的时候,我并未想到一切会是这样一种情况。我希望的是,如果我们能聚集一些优秀的画廊,那么,非常棒的收藏家和策展人就会过来。现在,如此多的大众对艺术产生兴趣,这令我非常震惊。一切将如何发展,我也不知道。但有趣的是,在伦敦,你可以看到泰德的当代艺术展已经比过去的十年或十五年里,发生了很大变化;或者说,当你看到某人周四下午,溜达去泰德看展览,你就不禁会感到,当代艺术已经深深地进入了英国的主流人群。我相信,这种改变也部分影响了现在的博览会。

Andrea Zittel's Interiopers Hiking Club, 伦敦Regent公园,
2005年 10月22日。摄影:Giovanni Jance

TG: 你说Frieze博览会是伦敦的,你想过将它带到其它城市举办么? 你想过把它卖掉吗?如果卖掉,Frieze博览会还会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么?

AS:我们创立它,并未想过要把它卖掉。我们很喜欢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

MS: 我们创办这个杂志17年了,几乎是我们现在年龄中的一半了,博览会现在5年时间,我们很喜欢做这些,我们喜欢做杂志,做博览会,并且控制它们,而不是由着性子只做几年而已。在伦敦,我们觉得我们可以做一些真正具有国际性的事情。如果某天伦敦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马德里也许可以成为国际艺术世界聚会的最佳城市,我们也许会去那儿,到时候。但是我们很清楚,谁才是我们重要的观众。

TG: Matthew, 我还是想回到你刚才说的关于广告的问题上来。当我想到,Artforum正在变得日益严肃--有些人称之为自以为是吧,这个时候,我想它远远不是在靠广告来吸引人的。很显然,有其它因素在作祟,美元,艺术市场的规模,或者说其出版历史,令人们想成为他们所理想的Artforum的一部分。但是有个怪圈,编辑部门保持独立时,反而却吸引了更多的人愿意为你的东西买账。当某些事物出现在这个杂志,或者其它的任何杂志上,甚至可以说即使你的文章处于一个批判的立场时,你还是创造了一个独特的市场。这样,就有可能有些钱流入那个领域,将其改变。对此,你至少应该有所表示,我想这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挑战。

AS: 我觉得你可以调整杂志的结构,有的适合评论,有的适合写一个长篇报道,或者有的可以放在网上,网络已经变成了一个日益重要和受欢迎的地方。我觉得应该建立一些规范,你可以很负责地去做这些,安排你想报道的一切。

AS; 我们决不能低估读者。我觉得最终并不是杂志出版人或者编辑的责任去决定这个市场。我们唯一的责任是报道我们认为应该报道的,而不是将市场的因素牵涉进去。

MS: 我觉得不能一门心思想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必须得把它忽略掉。我认为当我们很早以前编辑杂志的时候,我们几乎对市场的起落没有任何意识。同样,我觉得编辑们对它也不是那么感兴趣。如果你把某人放到杂志上,将会对他们的事业产生重大的影响,那很好,但那不是你应该这样做的理由。

TG: 看看早期编辑的杂志,你会发现,当时的想法是能在艺术和大众文化--确切说应该是普遍意义上的文化关注之间,形成一个相互作用力。我认为这种联系会在博览会中一直以一种复杂的方式继续下去。

AS;我希望是这样。我觉得在这一切之间应该有个联系。一本杂志应该是社会的一面镜子。这是你发现新思想的第一个去处。如果杂志完全与世隔绝,那它也不会在时间的洗涤中留下任何回响。

MS: 但是这些问题…我还是希望有人能指出来,在做博览会和杂志之间,它的矛盾之处在哪儿。我们考虑过这个,但是,还没有看出来根本,只要编辑部们保持独立的话。

TG: 像你说的,还是在于编辑的独立性,说到出版物的编辑,无论是你的杂志还是我的杂志,近来有人称之为‘有广告润色的艺术光泽’,可能是这样,我觉得。但完全还是在于编辑与广告的区分。我相信,Artforum是作为一个客体对象来被阅读的,不同的因素相互影响,牵扯。你必须具有较大的组织结构,这样,在你反映不同的方面时,才有可能说得过去。

译/ 王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