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 PRINT 2015年3月

建筑

纽约新的摩天大楼

拉菲尔·维诺利(Rafael Viñoly)设计的公园大道432号大厦施工中,纽约,2014年12月18日,摄影: Photo: Ikaloti/Flickr.

纽约高低起伏的天际线,一直蕴含着另一种意味:金钱和权力似乎在此无休止地分流分化。去年是纽约大兴土木的一年,明星建筑师频繁出手,明星建筑层出不穷。首先是克里斯蒂安-德·波扎帕克(Christian de Portzamparc)设计的西五十七街157号楼,又称One57。这座耸入云端的玻璃怪胎于去年八月竣工。接着,由拉菲尔·维诺利(Rafael Viñoly)设计的方块楼——公园大道432号大厦(432 Park Avenue)也进入了收尾阶段。此外,SHoP建筑事务所负责的西五十七街111号楼很快将成为世界最细的建筑;而爱德林·史密斯(Adrian Smith)和戈登·吉尔(Gordon Gill)设计的诺德斯特姆大厦(Nordstrom Tower)用长方形玻璃堆成的尖顶建筑体将只比世贸中心矮一英尺。在中央公园西南角,罗伯特·斯特恩(Robert A. M. Stern)的公园大道520号则将为上述一连串新楼—这条线已经被人称为“亿万富翁大道”了—划上一个石灰岩外壳的传统主义风格句号。

这些耸入天际的大厦,开辟了一种新的类型学:它们都是极高极奢华的住宅楼。每平方英尺造价有时超过一万美元,开发时耗费巨资,所以售价高昂。狭小的标准层面积—比如西五十七街111号楼标准层面积仅为4,800平房英尺—从经济上讲仅仅适用于纽约,因为本地空间狭窄,且楼价极高。这些看上去形销骨立的摩天大厦的出现不仅仅意味着技术进步和美学创新,同时还催生了一种新的排他性。大厦里都是典型的全层公寓,视野开阔,俯瞰四方,买主不仅必然有相当高的社会身份,还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巨额财富。

很多关于这些建筑物的公共对话都围绕它们对城市的美化作用展开,主要也是因为One57在外观上实在太丑。评论家认为这座大厦是对“纽约开的一个玩笑”,将其深色嵌板比作老年斑。其实,One57的做法很笨拙,其他同类建筑往往以更大的派头实现了跟One57同样的效果,即:超高楼层配上水光溜滑的外立面。只不过One57花里胡哨的设计让这种业已成为新建筑类型标志的超高楼层和反光外立面的搭配更加让人难以接受而已。不过更加值得关注的是,这些建筑在规模上的脱节和环境上的错位,这些特征造就了一个只为富人打造的与世隔离、高高在上的孤城。任何关于它们的建筑美学特征的讨论,都与其天价引发的愤怒分不开,比如,520 Park的豪华公寓,价签上据说是1亿3千万美元,432号大厦则标价9千5百万美元。纽约向来寸土寸金,这些空中楼阁和太空天价似乎全然证明了纽约正在变成一个晚期资本主义政治和金融寡头的栖居地。

但是,这些超豪华大厦并没有真成为大富豪的游乐场,因为像One57和432 Park这种公寓楼的买家根本无意入住。这些不动产是用来囤积财富,并尽可能避税用的;也就是说,它们不是住房,而是投资。支持建造这些豪宅的政治家(以纽约前市长Michael Bloomberg为代表)以及开发商(如Extell)极力鼓吹,认为此举有利于吸引大量资金和富人群体涌入纽约。但事实上,房主们都是满世界飞来飞去,这些住宅基本处于无人居住的状态。所以,尽管玻璃太空盒日益激增容易让人联想到权贵阶层们栖居在城市上空,俯瞰底下蝼蚁大众的画面,可是实际情况却更多是街上的老百姓伸长脖子仰视天空。倘若一个住宅仅仅意味着一份财产,家中空无一人,那么这些崭新的高楼大厦又是给谁建的?

即便纽约的摩天大厦对大众而言历来就是资本的象征,但如今,这一点已经从本质上发生了变化。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是摩天大厦热的第一个阶段,当时建造的高楼大多数用于办公,它们既是经济生产之地,也是汇聚城市活力的中心。在纽约有很多这样的建筑—比如占据了整整一个街区的帝国大厦,庞大的洛克菲勒中心—它们都欢迎公众进入建筑内庭,走廊或观景台参观。举例来说,如果你参观帝国大厦,身处城市的地标性建筑顶端,心里总是会不禁升起一种对人工大手笔的敬畏感和参与感。如今这群针尖细的大厦则是资本主义另一个阶段的产物:全球化,分散性,不透明。无人居住的闲置状态既是投机经济的反映,也意味着城市最具独特性的公共空间——天际线——面向公众关闭。建筑不再是生产创造的场所,而变成又一份用作金融杠杆的财产,所以它们再无必要与城市和建筑产生物理上的连接,也无需邀请观众进入参观。如今,脖子发酸的纽约客们,也只能翘首仰望着这些将他们拒之门外的空间。

凯特琳·布兰奇菲尔德(Caitlin Blanchfield)是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建筑研究生学院公共办公室编辑。

译/ 王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