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菁

  • 王思顺:错误的身体

    我们的肉身是我们自己的本我、自我、超我的阶梯吗?艺术家王思顺在这场形朴蕴深的展览中分别采用了金属、泥土、纸、大理石、胶片与身体上的脚跟、头颅等展开一场“太极”。艺术家用牙齿咬出来的24K金的作品,那么小,只有一截普通指骨长短,看起来好像异型钥匙、生殖器官,或是一个人形:用牙齿这一身体骨骼去塑造另一重坚硬,用唾液去接触这黄金的冷,之后,身体的一部分永远留在这个作品上——齿痕、DNA是作品对身体的记忆。这件微小的作品安静地躺在展柜里,好像岁有千年,不断地被更多身体观看。在如斯蕞尔的作品前方,却摆放着以艺术家身体为蓝本的洁白雕塑。大理石里,石英的微芒不断星星点点地到达体表。它演绎了王思顺的一个梦境:行走、踢到自己的头颅、捧起来、观看。微曲的双臂在完成一场贡奉:将自己的头颅作为一种特殊的“牺牲”贡献给看不见的造物主。头颅上眼睛正平静地仰看自己,但从这个不可思议、脱离自我的角度来观看。在这里,“石头”与“精神”形成对冲,一颗石头内部也有跳动的心脏——通过梦境的暗示而诞生的石像,表演了一种“出体”的可能性——某些人群通过某种方式,脱离自己的肉身,以一种精神存在的方式于另一维度里检视现实与梦境的距离。在艺术家对“身体”的自觉创作里,同样布满了羞于言说的蛛网:并不光鲜,但也不完全黑暗,因为生命常常被一种惊人的战栗所唤醒,从身体内部传导至体表,这种战栗持之以恒如同大提琴的低吼与波涛相匹配。

    展览

  • 水厂

    本展览名为“水厂”,毕竟因三位艺术家的强烈个人化表达,较难归于近似的概念之下。杨福东仍重复做着35mm胶片梦,本次展览中的《夜将》(2011)延续其“古典”的“意念电影”:一则,一言不发,削弱电影叙事性,彻底取消电影人物的言语能指,扩张影画的所指。二则,对时间采取“架空”、“穿越”的态度,呈现叙事上的空间性特征——影片如果割截开来,单幅画面也可独立。展厅中悬挂着制作电影过程中的绘画手稿正可说明这种叙事特点。《夜将》中雪地的空间取消了历史的明确性,枯骨和车辐有所暗示,但亦被雪覆盖。两男两女的先后出现,交叉并行并最终走入同一场景。这四人似乎分别演绎着如下的两个方面:“古人”以形容词性存在,有德有勇;“今人”则充满动词性,觅他或自恋。德者似着汉服,喂食梅花鹿;勇者横刀立马,亦屈身雪地煮羹。今人脸面涂白,神态怅然若失,出现于画面时,断点、疑问式的阴鸷乐声即会响起。针对动物的特写镜头尤其静好:雪极慢地落于鹿的须睫,让人想起张枣的诗歌:“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了下来”。

    本次展览中,吴山专将这些年一直关注的《蛙蝶》这个主题的创作手稿,呈现于本展中。

  • 日以继夜,或美术馆可为之若干事

    本次侯瀚如策展的《日以继夜》本身就具有“事件”效应,展览试图探索美术馆功能的不同面向,通过更具公共吸附力的论坛、讲座、电影评介等活动,打通展览之固定场所、延展其有限时间,甚至是一次对外滩美术馆在不同时空节点中功能嬗变的遥远致敬。崔正化通过廉价装置(《谎言的谎言》,亚克力珠链,镜面贴纸,2010)、对LV花纹的戏仿(《奇珍异宝陈列室》,长条椅,墙纸,2010),或者山姆•萨摩尔(Sam Samor)《幻觉/天堂》(电影,01:09’59” ,2010)中那个灯红酒绿却不知幸福为何、意态飘忽的上海,无一例外地流露着后现代的叙事情调。聂德科•索拉科夫的作品《我要回家—大青蛙说》(装置,2010)则极具地理学意味。索拉科夫坐飞机“每次都服药,像个懦夫一样在摇摆的天空中瑟瑟发抖”,坐着最传统的火车从家乡出发来到策展地:从保加利亚,途径罗马尼亚、摩尔多瓦、莫斯科、贝加尔湖再到北京、上海。匀速长程的14天旅行几乎消解了火车的“工具理性”:首先是旅途及半,艺术家的岳母病危(“艺术行为”中原本没有可能预料到的事件的突然出现,似乎让死亡也被纳入了一个“艺术”范畴。这时你才知道什么是上帝或者魔鬼的“杰作”!)而后,艺术家翻看着家族照片并喃喃自语“A beautiful

  • 神经网络

    这是第一个让我看到蔚为快活的艺术展。艺术家Henrik Drescher生于丹麦,美国成长,羁縻“摇滚”到大学都未及上完。这种跌宕、冲决的心性恐怕也造就了他游侠的本能。展览中央的小桌上铺了一小桌子Henrik的出版物,天马行空、上天入地,既有贲张利比多,也有烂漫漫真童心。但“神经网络”的墙上装置实在太引人入胜了,整墙的“芝麻绿豆”决定了此番对象不是结构性、体系性的,但通过某种神秘的串联物件——世界各地拾掇来的钢丝将他们再次顺着记忆的脉络被串联起来。50多岁的Henrik在墙面布置时充满了宗教般的虔诚,坚决不使用非旅途中“采撷”而来的钢丝。这些钢丝就像柴禾,措薪而燃,艺术之焰熊熊;或是,“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艺术者内心许可的钢丝是旅行时空上的内心热度——他们看似随意,但是每一根钢丝都是踏实的“确有其事”,对应着只有旅途中才有的突如其来的人物、灵感、气味、场景。

    钢丝不过是象征,生命确像一根棉线。这些钢丝回头展览完毕,它们会像妈妈的绒线球那样再度被收为一束完整。再细看那些“网络”细节:伟大的男人们,凝神的林肯、东湖游泳的“毛”;有艺术的影绰,弹琴的钢琴师、古典希腊的头像雕塑;也有

  • 景•悟

    董文胜长幅《无关紧要的一天》、《花园里的男人》飘散出极其浓重的“墨”味。照中,墨绿、黑的色彩略显抑闷,但内涵金属感。篇幅中的素材,比如汤汤水域、太湖石,或园林、鸟笼,无不渲染着传统文化的底子。但更为夺目的是,那种镜头外的极强故事性。《无关紧要的一天》里那块高高托起石头的姿势,除了勾连传统知识分子在当代社会精神没顶之际,功败垂成的一“举”,也直捣观看者的另一重神经:汶川国殇时刻的那种千钧一发的肃然感。此外,董也擅长捕捉中年男人裸呈的背部,调理出某种日常的故事性。展览上,唯独罗永进和马良的作品并不安分地依附着墙体。罗永进的照片中,白鹤、有光窗口充满纹饰的布帘,都一律被透明的塑料薄膜悬垂于空中;马良的《草叶集》仍然延续其造景的渴望:照片前缘充满花草,衣着复古的人儿影绰地一律居于镜框中,幅面上留有擦刻之痕,充满了历史的仿真感。有意思是这组照片的观看方式——朝那些一米来长的长方形木管里看,就像偷窥制作照片的过程——其实也是造景的另一个维度。LOMO镜头下,常河的“动物园”,色泽何其艳丽,而猴、企鹅、梅花鹿的神情又何其无动于衷——不过皆不存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逻辑,仅仅是客观的垂怜,同时观照我们自身的生存处境。

    担任《图兰朵》舞美的曾力,端起镜头瞄向首钢、十三陵。而作为大场域的摄影对象,其优势是,即便了无人烟都是隐然而发,充沛着历史车轮的辚辚回音。有意思的是严怿波,即便不去翻阅摄影师

  • 马良:白色上的白色

    展览中的一千件照片如同一个母题,逐渐衍生出装置、短片。这些来自西北城市的上世纪50-80年代的肖像照片,可能是第一次这样郑重其事地出场,极有可能的是,它们不会第二次出场了。每一张平凡的面孔,因为浩浩荡荡的集体出场而具备某种规模和撼人的力量。一千张照片如同建筑的腰线,缓缓包围了整个展览空间。一寸的银盐照片不能与当前动辄一墙之巨的封面女郎照相颉颃,但里头依然有恒温的个人青春史。

    这里有一种“看/被看”的逻辑,它们笑盈盈地望着某一个虚无的空间,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一场场历史的拐点?作为真正的“参展人”它们以平面赢得景深,以人物的不在场涤荡出了历史的在场感。它们,究竟应该作为展览中的客体还是主体?而放在托盘中的十多幅照片营造出了即将被解剖的气场,但与之组合的物件恰好又反转了医疗器械的冷漠:一把细小的砂糖、一副白色的口罩、戴着白纱的新娘的手、一枝小小的满天星,而有极个别的照片则充满了戏谑,比如,一堆泛黄的鱼骨。这些日常道具衬托着照片,如同为照片中人配上了语言、手势,让他们存在于场景之中,冲破了历史的边际。马良有他自己的善良:照片里的普通人曾经可能没有实现的,就帮助他们实现,比如在将一个穿军装的小青年放置在卫生胸衣中;他们曾经拥有的,就将他们固定下来,比如让那些透明、大颗的玻璃珠将小兄妹的童年围合;那些貌似坚固的,就辅之以剥落的墙皮,比如羸瘦的父女俩与厚重方正的北京某建筑物的对比;那些赢得了共和国最具表征意味的,就轻轻地扬一把羽毛,比如一家几口人在天安门前的家族合影。

  • 移山 摄影联展

    杭鸣峙将山吸入镜头,已然跳脱了“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名”的循循善诱。这些叫做隐马山、大阳山、丰山的山,不高、不名,亦无仙迹。但每一处他都诚恳“阅读”,颇有点山人互照之风。在大阳山(4连幅)中,当面冲来山的驳杂折裂,像是地壳运动在山体上碰生的伤痕,或一条条骨头,凸瘦有加。而山中也充满工业驻扎之痕:煤炭输送带,大型钢架。但,空无一人,好像一份残羹。杭鸣峙的山,必不可少它的中介与读解者:水。隐马山(3连幅)如意状的湖面,如同天山。但更远处,出现了中国“后民居”制式:白墙红顶,外加一些西方某某主义的建筑元素。可见,山离日常世界不远,想超凡隐遁,何其难也!丰山(8连幅)则是“2+2+4”的图片语言,略显冗长,但很完整地表述着自然地貌与工业之间张力关系:工业如何占据山野,让山势成为向左倾斜的冷峻背景;随之,钢架收束到中央,但浓重的锈蚀在漫漫山花的包围中即将化归自然。钢铁、植物,两种材质正走着兴衰相背的路径,于是握手言和。最后4幅的视点应是接近水域的山坡,水面显得极其盈薄。但,猛地,最后一幅,占满了略显刁峭的山势,带着严肃的神气迅速拉开,与观视者们正欲低身撩拂柔嫩水面的距离。或许这种“喝止”流露了即使在面对缺少仰止敬畏,被工业开膛而流溢掉神秘感,甚至过份罹近日常世界的群山仍然敛容以待的尊严。而Jean de

  • 链接:京沪杭三地艺术家联展

    策展人:白家峰

    Curator: Bai Jiafeng

    王煜宏的“执念与欲望系列”有着与外部观者和作品自体内部交流的双重性:预制的磁砖地面上,木头人偶骑跨于战马,两者通体焦黑,该装置显然戏拟着那副凝睇向油画外,身披鲜红飞扬斗篷正“跨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道”的拿破仑油画。然后,王试着用自己的静物油画去冲决西方想象的堤岸。画面内摆置着其擅摹的静物:线状古籍、铜质灯盏、青瓷壶,座钟,但东西方意象似乎无从真正剥离。而最终,在摄相的视角引导下,出现了陡峭山涧,远处的尖顶古堡、寒带阔叶林,虽无甚惊喜但践履着真实的地理环境。而正用三条腿走在油画、装置、影像多语际表达上的“他者”,如何才能保持平衡而不在误读、误判中愈走愈远?此外,联展着重展示了,因快进的现代化所开启的“经验不适症”阀门:幼儿配方奶粉虢夺了童年吮吸的声响、香喷喷的母体爱抚(《量杯》王煜宏);即便在烙有社会主义工厂风景的假山花园内流连,但缝纫女工已进入资本运作的新一重关系链(金阳平《灵园》)。链接,是对旧有结构的锲入?或是一种张力关系?还是一种虚情假意的笼络?多维横纵之链上,垂挂下的是个人/集体、东方/西方,国共博弈(曹小冬《私人相册》),记忆与篡改,它们互斥互吸,随意地绞缠在一起。而在链接的“最高级”上,渴念与神迹的相触:一粒2面的骰子,12283次的投掷,900米长的白布记录下的YES多于NO,证明神的存在!(黄奎 《Y/N

  • 重生:当多媒体遇上人民电机厂

    跨媒介艺术集体敲开了苏联风格的上海人民电机的大门,巨构空间之内顿时“荡胸生层云”。此次参展作家有缪晓春、D – Fuse、史金淞、陈幼坚、陈航峰、胡介鸣、宁浩等。史金淞的《戏剧•桃花散》系列延续了其早前的作品手法,凸显了“树”的结构主题(《白树》、《短松》、《五言绝句》、《诗学研究》)。一株新鲜的白色桃树,徐徐除去“衣装”,并施以火焚,现场贯穿乐音。在戏剧性的“施暴”和日常化的“伪装”后,这颗被剥掉树皮的桃花,随意地穿上艺术家和现场来宾提供的蕾丝、即时贴、商标、腰链,甚至矿泉水瓶,最终成为一株迎客梅。

    潘剑锋的《汗》装置,运用镜面不锈钢金属的独特反光材质,使陶瓷作品据于冷感之中。但汗漫无序、具备强烈不确定性的堆叠、黏合的陶瓷形态,似乎又正因热力溶解、滴落,酷似田田荷叶,密密松林,涓涓蜡泪。

    “青春有害健康”中面部点染有梦露式的唇边痣的城市女生,则将“力比多”挥洒在旋转又旋转的身体语言中。卜桦的该系列中,呈现着轻肉感的梦呓式画境:森林、动物、裸身仙子,将身体的隐秘火苗书写在城市的角落。有趣的是,邱黯雄《新山海经二》、陈航峰《最后的晚餐:快餐》、以及卜桦的“人造仙境”都不约而同剑指快餐消费之“范式”的KFC,表达对基因克隆的恐惧,对以速度为宗教的调侃、对伪仙境的拒绝。

    孙逊的《黑色咒语》,以漫画笔法的油画布景、装置道具,在一处计划经济时代的铁道口传达室的立面上,延伸一组“宣叙”型

  • 聚集有颜磊、草间弥生等30多名国际艺术家的《树》群展中,对“树”的诠释多变过它的叶片。

    Francesco Clemente描绘有曲折人形,以紫红云霓为底色的水彩上,树冠如同天空中一枚思考的头颅。而树的枝条流转,身形坚壮,切近了某种无性繁殖、雌雄同株的生命体征:展览中一幅手足横生的女性“树图”,诡谲如后现代雕塑;与其并置另一幅则恰好于绿蕤延伸中隐匿一段男体。而出现在成像孔中的树,面目亲切、经典,因此易沦为日常被动性的存在。Owens一帧照片中,美国城市郊区生活的黑白默剧正在上演:《弄下满树叶子在院子耙在一堆,我爸爸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觉得他疯了。》但Myoung Ho Lee扭转了这类尴尬:通过摄影摆拍的方式,温柔地命令集体群像中的某一棵,“出列!”以记录它的体征和特点。

    展览中的大型装置作品往往虢夺了更多人的眼球:独占乳白色大型空间内,史金淞用漂白后的树木枝丫复原了一尊松树,苍白到几近苍老;而入口处林明弘的《摇钱树—永春》轻易地用永久牌自行车、明丽小风车就勾逗起童年的触角。此外,有一则值得注意的墙面装置:在卫生纸芯上镂取出的细小枝形,通过灯光、墙,折射出奇思妙想的画境。但更为关键的是,树本身已在“介质”的轮回中发生严重形变,容貌被篡改。如果视觉仅仅耽溺于唯美的阴影就可能落入圈套,从而忽视了纸浆与树的关系。

    树被植入到装置、绘画、摄影等表现形式时,通过艺术者的眼、手、心释放出忧郁、戏谑、甜蜜、诡谲的不同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