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所闻 DIARY

相遇的诗意

左:策展人张冰和艺术家杨诘苍;右:艺术家严培明。

4月26日,集合了近三十位中外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和多件属于罗浮宫馆藏的古典铜版画的展览“从手势到语言”在上海外滩美术馆开幕,同天晚上,法国总统带着本国政界商界的精英代表,以及刚刚签约的二十驾空客飞机的订单喜洋洋地抵达浦东。说政治抢了艺术的风头,或者说罗浮宫的馆藏迁就了新当选的总统,在这个晚上的上海外滩美术馆都有点体现。许多参展艺术家和宾客被请去受总统接见了,连平时总会同大家打招呼的馆长拉瑞斯·弗洛乔(Larys Frogier)本人也没有出席自己参与策展的展览的开幕式,这让展览开幕式显得缺了点人气 。不过话说回来,“从手势到语言”包揽的艺术家随手捻来都是世界级的大牌,看看展览目录上的名字路易斯·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 珍妮·霍尔泽(Jenny Holzer),罗伯特·莫里斯(Robert Morris), 布鲁斯·瑙曼(Bruce Nauman),徐冰严培明…如果比论权力,这里可谓是艺术权力的一个大汇集,“从手势到语言”的展览观念之一就事关语言的权力与权力的语言,在这点上,艺术的风头是不会轻易被政治抢去的。

左:艺术家Girolamo Marri;右:法国古董藏家Niklas Grevot, 上海美国妇女俱乐部艺术主席 Julie Chun和参展艺术家Martin Salazar。

一楼展厅最显眼的作品是徐冰用他独创的“新英文书法”创作的魔毯,这块红色的大毯子从天到地铺展下来, 成为开幕式上所有参观者聚焦的地方,缺陷是它也隔离了展览空间,以至于在开幕式上很多人都在这里高山仰止,而完全忽略了放置在徐冰作品背后的瑙曼的录相装置《好男孩坏男孩》。魔毯的气场宏大震撼,吸引着结伴而来的观众面对毯子上那些看上去似是而非的文字搞起了竞猜,却未曾料到徐冰这件作品的玄机还不仅藏于文字本身。在现场我同一位研究佛学的意大利汉学家聊起来,谈及佛教的符号,颜色的象征,在这件作品中阅读的规律顺序的关键性,这一切更让这幅看似单纯的文字图像浮现出达芬奇密码般的神秘感。而一层展厅中最具魔幻色彩的作品当属十八世纪中叶由乾隆皇帝定制,并由西洋宫廷画家郎士宁登多人创作的《中国皇帝征战图》,其后来被法国路易十五皇帝的画师转制为铜版画。这些承载着宏大历史素材的细密线条所讲述的乾隆皇帝平定西域的故事牢牢地吸引了到场的观众,人们在每一幅画前长久地驻足,把身体凑上去,把眼睛再靠近些,好去接近那些画面上精准呈现的士兵、将军、战马、箭弩。传统欧洲铜版画常常因为材料的局限,其规格无法与同时期的油画相比,而正是这种微观性和私密性让铜版画的收藏更具有个人色彩。就如同眼前这套身世奇特的中国皇帝订单的法国铜板画,它们代表的就是一个对外来文化充满好奇又喜高自大的大清皇帝的个人趣味。

左:艺术家赵学兵和香格纳画廊的劳伦斯·何浦林;右:艺术家计文于和朱红兵。

在二楼展厅里终于见到了一位参展艺术家,赵学兵站在自己的大幅作品《中央公园》前有些激动也又些腼腆。赵学兵用黑线勾画的一百四十名无脸将士和乾隆皇帝的官兵被放在同一面墙上。赵学兵是在用二百年前铜版画工匠同等的耐心在画布上描画现实和想象。描绘是呈现,也是化身与变异,这一层里展出的作品,融入了词语在自然和社会中的波动变形。托尼·克拉格(Tony Cragg)与布尔乔亚的版画作品让熟悉他们大型雕塑作品的观众感到有些吃惊,但当我们认真体会布尔乔亚版画中的高山湖泊的婉约身材,克拉格版画中线的细密变化,雕塑的空间感会逐渐在平面的形体中隐约闪现,仿佛一节关于物体形态的美术课。

展览的第三层最充满诗意,虽然这里的安放了四件作品。 马丁·斯拉泽(Martin Salazar) 的装置《审判》让书写变成声音,变成情绪,在展览厅内的一间小黑屋子里,一束光照在一只老打字机上,打字机工作的声音塑造出一个创作中的作家的形象,书写在这里变成了冥想回忆,挥之不去。弗朗索瓦·穆莱雷(Francois Morellet)的直径6.5米的红色霓虹灯被截成8段弧,悬挂在天花板,大片的黑暗更突出了红色的忧伤孤独,《哀恸》为题将内心感受用工业化的物质表达得浪漫伤感。在这里我遇到了另外一位参展艺术家杨诘苍,他的装置作品《遗言》放置在穆莱雷作品的旁边,这让留法多年的杨诘苍很是骄傲,他没有更多地和我谈论他自己的作品,却默默地对大师的作品竖起拇指。如此简洁的方法表达出如此深刻的内心情怀,在经历了太多波折,甚至二十多年前就立下艺术“遗言”的杨诘苍眼里,这是一个让心灵为之一动的空间涡旋。杨诘苍的另外一件作品放置在顶楼,《我仍然记得》是他自己的记忆云图,他把几十年来存于记忆的朋友的名字写出来,念出来,让他们的故事成为自己走过的心历路程。就在这幅作品前,杨诘苍兴奋地遇到了十多年没见过面的上海策展人张冰,张冰更是欣喜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杨诘苍的作品中。两位友人站在作品前聊起往事,关于友谊的交谈慢慢地漂移到画布外,弥散在空气中。

左:艺术家夫妇Michael Lin和 Heidi Voet;右:英国总领事馆文化教育处的Lisa Zhang, 上海对外文化交流协会文化艺术处的杨焱。

如果说整个展览是以一种雄浑豪迈的强势开启序幕的话,那么展览的尾声则是充满诗意浪漫的小夜曲,这个小夜曲在展览开幕式后转战到美术馆外的酒吧里,终于转变成了一个热闹的大派对。午夜将近,整晚缺席的两位策展人, 罗浮宫铜版雕刻收藏馆的馆长Pasal Torres Guardiola和上海外滩美术馆的馆长弗洛乔终于露面了,两位似乎刚刚摘掉领带正装的策展人大口喝着红酒,任凭周围的艺术家调侃他们受总统接见的经历。手里夹着大雪茄的严培明也加入到这混杂着法语、英语和上海话的交谈中,见到国内的老友,话题就聊到了那些年在法国打拼的经历。 此时陕西北路上的小酒吧已经演变成了大家话旧谈心的场地,正如这个关于文字在艺术中辗转演变的展览,时而带我们进入时间的隧道,在历史的穿越中感受权力者的个人喜好;时而,让我们面对眼前的世界,通过艺术这一精神之物纾解自我的情怀。语言的莫测本质演变成诗性的图像,视觉艺术为我们提供了体验未知的可能性,在从手势到语言的演变中,我们又在向认知自己的本质走近了一步。

左:艺术家张云垚;右:法国年轻艺术家Roberto Garcia, Violaine Faspard, Marion Bocquet, Maeva Castier。

左:外滩美术馆的谢丰嵘和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马立;右:东画廊的程曦行和James Cohan 画廊的周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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