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 PRINT 2008年10月

旧金山磁带音乐中心

我最早知道旧金山磁带音乐中心(San Francisco Tape Music Center)是在九十年代晚期,当时我在Oberlin音乐学校,是中心的早期成员Pauline Oliveros的一名学生。在课堂上,她讲述了60年代初,首次尝试音频录音的经历——运用纸粕筒管模拟回声和过滤声音—音乐会上,她这样演奏,几乎引起了骚乱。她讲述的那段时期——对我而言很陌生,你不能用架下软件完成作品,合成器尚未存在,一个简单的电音低调,就可能将人的思维带出音乐厅,几近崩溃的边缘。她的故事,激起了我对技术史与文化表达的关联性产生了兴趣。

Ramon Sender, Michael Callahan, Morton Subotnick, Pauline Oliveros(坐下的那位),旧金山磁带音乐中心,1964年3月29日。

在加州奥克兰Mills学院的音乐教授David W.Bernstein编辑的《旧金山磁带音乐中心:60年代的反文化和先锋们》(The San Francisco Tape Music Center: 1960s Counterculture and the Avant-Garde)的书中,对Oliveros有过描述。里面也详细回顾了磁带音乐中心的历史,1962年,在西海岸反文化狂潮如火如荼之时,Morton Subotnick和Ramon Sender联合成立了这座录音工作室兼公共演出空间。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Oliveros, La Monte Young, Terry Riley, Steve Reich,都还是几里地之外旧金山城的在读研究生;他们将年轻的热情与能量释放在磁带音乐中心。当时的环境对于Luciano Berio和Janis Joplin来说,如鱼得水,对于很多新生事物而言,那个时代非常重要,如极简主义,吉他摇滚,合成流行乐(Synth Pop)等等。上述的这本书,以详尽的细节,回顾了那段令人迷醉的时期。

通过对与音乐中心有关的艺术家、工程师、舞者、推广者的采访和描述,我们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当时的情景,有些像迷幻的派对、即兴演出、独奏会、科技盛会。这些无可比拟的历史性人物之间的融汇与碰撞,简直令人难以置信:60年代先锋与流行文化的完成,就如一场Kevin Bacon式游戏一样。1966年,由Sender和Stewart Brand为旧金山的旅行音乐节(Trips Festival)创作的海报,出现在书里,重现了这些斗士们的风采,如磁带音乐中心的成员们,Big Brother & the Holding 团体,Don Buchla的声光控制器,Merry Pranksters的“迷幻交响乐”,Grateful Dead乐队, 阿伦•金斯堡,地狱天使(Hells Angels),“很多著名的非法者”和“难以预料之人”,等等。从地狱天使到模块合成器发明者Buchla, 这当中有某种程度上的分离。舞美工作者Anna Halprin在书中,强调这场文化大融汇:“什么是流行艺术,什么是美术,什么是实验艺术,这一切在此期间都得到了推动。”但是,这场流行与先锋的大融合,对每个人而言,并非是一场全胜的游戏。如Brand所说:“这是Grateful Dead的开始,也是其他每个人的结束。”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我们以为我们非常了解的创作与发明的惊人图景。Miles Davis, 促成了Terry Riley 1964年创作的“In C”。Riley的这部作品,头一年通过Echoplex风格的磁带延时(Riley最先在1960-61年创作Mescalin Mix时,初次试验过),在Miles Davis的“So What”中Chet Baker的独奏里出现。Riley希望能重新演绎这个版本的“So What”,用现场的乐器进行磁带延时,这样,就形成了“In C”。全世界那些花费数小时、运用延时单位演奏出游离感的卧房吉他演奏家们,此时可以呼出一口气了,这种尝试营造出来的声音,产生了极简主义的经典作品之一。Oliveros1965年曾经有过类似的“我发现了”这个的时刻,某天晚上,在磁带音乐中心,看到了惠普振动器,灵感的火花顿时闪现,她觉得她应该用工作室的振动器,将从手风琴老师那里学习来的“不同的音调”重新演绎,这不同的音调是由于起音不同而造成的差异。这正是Oliveros首个电子音乐作品的开始,她的一系列的即兴录音被称为“Mnemonics”。也许,这本书里,最好的发现,就是那些没有被充分描述的部分。艺术家兼技术师Buchla 1963年与Subotnick 和Sender关系亲密;共同为他们的“电子音乐画架”思想进行了合作,奇怪的是,用 Pierre Boulvez的1953年到55年的“Le Marteau sans maître”,作为新设计的研究范例,Buchla在1964年末期发明了模板合成器。当被问道他是如何想到在音乐技术上进行革新,令一切—从Kraftwerk到Timbaland都成为了可能,他只是说:“我不知道,我就是去做了。”

我11岁的时候,奶奶带我去看一场Grateful Dead的音乐会,当时是在水牛城的足球体育场,能容纳8千人。记得太阳下山后,听了半小时的吉他和轻音乐独奏。我是一个技术和音乐盲,现在也是,但很快发现,吉他独奏是通过磁带延时、进行形式上的规模演奏而形成的。读到《旧金山磁带音乐中心:60年代的反文化和先锋们》这本书时,我恍然大悟,Riley创作“In C”运用的也是同样的技巧。毕竟,Dead乐队已经在旅行音乐节上演奏过,他们的贝司手Phil Lesh, 与Berio和Reich学会了作曲。在水牛城停车场的大众小货车,和后Cagean的先锋们看起来似乎都一样——因为这一切都汇聚到了60年代的旧金山。下一次,当你使用苹果GarageBand软件时,请向Boulez致敬。下一次当你听到“In C”时,想想Miles Davis和Dead吧。下一次,当你在布鲁克林、维也纳、东京的某个loft里,看到乐队用电子乐即兴演出时,得替幸运之星们谢谢Pauline Oliveros,是她的手风琴课产生了这一切。

译/ 王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