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 PRINT 2010年4月

DISPATCH

巴黎播报

这段时间,“在巴黎生活工作”这样的字眼出现在很多艺术家、策展人、画廊家、评论家的履历表上,而这也不是“在巴黎谋生等待时日去柏林或其它地方工作”的委婉托词。这恰恰是向世人自豪地宣布一个事实。借用大巴黎宫三年展的题目《艺术的力量》(赞美了高卢人的创造性)来描述这一现象,也就是说,艺术的力量正在巴黎复苏。当然,形势还并非一片大好,近日关于艺术家和新画廊囊中羞涩的一项调查也更加证实了这点。不过,去年九月在Carlos Cardenas和schleicher+lange画廊举办的“零预算双年展”,无意中也体现了了圈内人士毫不气馁的精神面貌,而且,他们正兴致勃勃地勾勒出一幅合作的蓝图。虽然金融危机的影响仍未过去,但一缕清新的春风已吹遍了巴黎的艺术界。去年春天,英国艺术家雷恩•甘德(Ryan Gander)为在gb agency画廊和Kadist艺术基金举办的展览,用烟雾机在城市上空排放了迷雾。只要有游客进入gb agency画廊,监控人员就排放烟雾,气体本身精彩地表现了展览的主题“将不可见的变为可见的”,烟好像令我们看到了大气的涡流一般。九十年前,杜尚在小玻璃瓶里,将五十立方厘米的“巴黎空气”收纳于瓶中。而甘德的作品则使得我们注意到了风的吹向。知名的学院机构如东京宫(为新生代艺术家如 Etienne Chambaud, Vincent Ganivet, Aurélien Porte和Yann Sérandour的项目),Jeu de Paume (展出的当代性作品如Tris Vonna-Michell的Finding Chopin: Endnotes, 2005–2009)仍不改初衷,继续推出一些优秀的作品,而近来一段时日,艺术界的风向标也正慢慢指向了一些小型空间。就是在这样的空间里,才能发现最有趣的项目,尤其是在城市东北部一度萧条的美丽城(Belleville)以及它的周边地区。

考林•德•兰德图书馆一览、2010、巴黎私人公寓。摄影:Jean Baptiste Decavèle。

自从Jocelyn Wolff于2003年成为美丽城的首家画廊后,新生的空间便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增加起来;最近来此安家的有Cécilia Becanovic,Isabelle Alfonsi (Marcelle Alix)和Axel Dibie (Galerie Crèvecoeur)。在邻近的郊区是许多非盈利的机构,如当代艺术中心La Galerie,特色空间Mains d’OEuvres,在小型“intime-public”公寓举办展览的《床上咖啡》(café au lit),这片区域并没有像Marais那样成为波波们的黄金国,但发展下去它很像纽约的下东区和伦敦的东区。与此同时,人们开始怀着好奇心和专注力,对迷宫般的美丽城里大大小小的空间一探个究竟,就如雷蒙•格诺(Raymond Queneau)的大眼睛查姬(Zazie)和《达芬奇密码》中的密码学家苏菲(Sophie Neveu)一样。最近我来这里参观,可以说是不虚此行:大卫•拉姆拉斯(David Lamelas)在Gaudel de Stampa的观念电影令人大开眼界,梭罗的《瓦尔登湖》的精髓在奥斯卡•图阿松(Oscar Tuazon)在Balice Hertling画廊的作品中可以照见;而马塞尔•阿历克斯(Marcelle Alix)中卡拉•布莱克(Karla Black)的红色挂毯似乎在时空上都静止了;此外,还有Jocelyn Wolff展出的卡蒂卡•博克(Katinka Bock)和吉约姆•莱布隆(Guillaume Leblon)极简而粗俗的诗歌,这些都令人大饱眼福。在所有的小型空间里,最小的是一个新的项目房间,Xippas画廊的小阁楼(La Chambre): 在一个偏僻的前厅里,人们得以看到Jean-Marc Chapoulie, Marcelline Delbecq, Vittorio Santoro等人的作品,这也证明了当一切处于一间画廊面积大小时,愈少能变得愈多。

这些空间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团体的氛围,犹如经纪危机的一剂良药。去年赢得杜尚奖的Saadane Afif,其秉承的宗旨说出了巴黎整个新生艺术圈的心声:“主导它的社会和结构,包括艺术界,很大程度上促进了一种内向的转变。无论如何,共享能令思想和形式受益。”而跨国界的分享来自于一月末开始的巴黎与柏林之间的艺术往来。一些普通的合作越来越多,在Daniele Balice 和Alexander Hertling的支持下,邀请大家参观并研究已故艺术经纪人考林•德•兰德(Colin de Land)的私人资料馆。实际上,南特Zoo画廊的创办人Patrice Joly,正设想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在那里举办一场双年展(以符合实际的预算)。

奥斯卡•图阿松、《屁股到嘴(Ass to Mouth)》现场、2009、巴黎Balice Hertling画廊。

用爱德华•格里桑(édouard Glissant)的话讲,美丽城似乎属于一片正在扩张的群岛:在Traité du tout-monde, Poétique IV中,他描述道,群岛不仅仅是地理上的一种构成(格里桑本人出生在马提尼克岛),而是将现实整合的一种方式,“凭借的是模糊性,脆弱性和衍生性。它与迂回的战术相吻合,既非逃避也非放弃。”与格里桑所言一致的是,美丽城的画廊和它们所属的艺术团体(巴黎内外)可能并不会反对一场双年展的到来。这片小型领地有自己的愿望,项目,观众,但并不与艺术群体的普遍性思维背道而驰;巴黎的艺术家如今也并没有想过要“逃”到一个完全不受干扰的特立独行之地。当然,这并不是说艺术家对共谋相生表示认可。事实上,达达主义的精神在“巴黎的空气”中再次被激活,从Beaubourg
到La Maison Rouge,在那里,让•雅克•乐贝(Jean-Jacques Lebel)公布了他的“精神与文明的叛逆宣言,献给艺术界与社会上的反潮流勇士们,这些人敢于拒绝所谓的文明社会强加给他们的一切角色和限制”。同样,对于行为的看重也正是达达精神复燃的体现:在蓬皮杜中心举办的新生节(Nouveau Festival),通过Marco Berrettini, Elmgreen & Dragset, Jean-Yves Jouannais, Franck Leibovici, Sophie Perez,Xavier Boussiron和Claudia Triozzi的演出,模糊了类型与学科之间的界线。

乌拉•冯•布莱登堡、《Around》、2005、16毫米黑白影片剧照、2分45秒。

吸引这一艺术群岛上居民的重要课题是什么呢?近期的个展比如乌拉-冯-布兰登堡(Ulla von Brandenburg)或凯伦•塞特(Keren Cytter)的展览,都在Le Plateau举办,二者都有影像作品,探讨的是我们如何构建意义,如何无法构建意义,叙述,视觉或语言的碎片—-这一议题指向了自身,更进一步说,是对于创造意义的方法的探究。独立策展人Guillaume Désanges 组织的群展La Planète des signes (Planet of the Signs—perhaps a pun on “Planète des singes” [Planet of the Apes]),目的是探讨独立于学院模式、创造了自身认知体系的“知识走私者”即艺术家们所承担的作用。展览汇集了激进的智利团体Art & Language, 麦克•凯利(Mike Kelley), 让-吕克-穆列内(Jean-Luc Moulène), 迈特•穆力肯(Matt Mullican), 苏珊•图雷斯特(Suzanne Treister),以及年轻的法国艺术家Rapha雔 Zarka的作品,对于学术和知识以及它们与艺术的关系提出了问题;观众们不得不直面与穆力肯的虚幻状态和Art & Language锐利的分析性观念主义一样多变的认知/情感处境。而由一群艺术家、策展人、评论家、作家(有Thomas Boutoux, Boris Gobille, Francois Piron, Benjamin Thorel,Oscar Tuazon)联合运作的商业性画廊castillo/corrales所从事的活动,恰好体现了眼下极为活跃的批评氛围。他们的项目在自由形式的教育中,是行之有效而又令人愉快的实验。展览《突破点:凯瑟琳•毕格罗在艺术中的生命》(Breaking Point: Kathryn Bigelow’s Life in Art,” 在探索影像中的暴力修辞的同时,又将这位《终极豪情》(Point Break)和《拆弹部队》(Hurt Locker)导演不平常的过去展现在了大家面前(她是纽约70年代成长起来的一名艺术家,与劳伦斯•韦纳和理查德•塞拉都有来往,是观念主义杂志《The Fox》的撰稿人)。

对具有灵活性甚至谐谑性的知识形式和意义创造的青睐,这一转变是由一系列理论定位而体现出来的,从雅克•朗西埃(Jacques Rancière)的旁观式诠释到尼古拉斯•波瑞奥德(Nicolas Bourriaud)的茎上根思想—-“另类现代性”的主题源于持续流动性的思想,拒绝稳定性定义,强调身份性,反对全球化强加的“想象的标准化”。与此相似的还有艾利•杜灵(Elie During), 麦克•高赛尔(Michel Gauthier), 劳伦•让皮埃尔(Laurent Jeanpierre), 克里斯托弗•基姆(Christophe Kihm)和布鲁诺•拉托(Bruno Latour)这些人的想法。无论是多么分散和迥异,所有的这些人都可以被看作是早熟潜能性的理论支持者。如果逃匿是不可能的话,那么,当我们能够镇静地将作用于自身的外力阻挡时,也许就意味我们能够追求一种摇摆不定的平衡之举,寻求着一种短暂的均衡态势。而巴黎艺术群岛,似乎正在经历着这样的一个时刻。

艾玛•拉韦妮(EMMA LAVIGNE)是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的策展人。原文译者(法译英)为Molly Stevens。

译/ 王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