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所闻 DIARY

在革命的中间 [北京]

2009年11月15日,《中坚——新世纪中国艺术的八个关键形象》群展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UCCA)开幕。

这个具有预言和“加冕”性质的标题,以某种故意为之的挑衅态度,迅速成为圈中热议的话题。没有入选的人拿“中坚”一词开玩笑,选中的人一遍遍被媒体问到同样的问题:“你觉得‘中坚’意味着什么?

左图: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馆长杰罗姆•桑斯(Jérome Sans)和尤伦斯夫人(Myriam Ulens)。右图:艺术家储云。

储云说:“我觉得是一种认可,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徐震笑而回答:“很好啊,‘中坚’会成为别人的学习对象、讽刺对象、竞争对象。”郑国谷有点无奈:“我们刚好在中间,被他们选中,变成了‘中坚’。”邱志杰则表示:“‘中坚’要坚一点才好啊,如果‘中坚’这些人都不坚的话,那上面和下面不就更疲软了吗?”

这个以代际划分的展览,策划方式有点像今年上半年纽约新美术馆举办的《比耶稣还年轻的一代》群展——来自25个国家共50位艺术家,均小于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年龄:33岁。《中坚》展的两位艺术家曹斐储云,正巧也参加了那个展览。

 左图:艺术家阚萱和冯倩钰。右图:中艺博文化传播公司执行董事王一涵、民生现代美术馆副馆长周铁海和香格纳画廊的何浦林(Lorenz Helbing)。

《中坚》这个展览当然也可以被叫做《70‘后》或《比王小波还年轻的一代》(他享年45岁)。“最老”的参展艺术家邱志杰生于1969年,开展前不久刚度过他的四十岁生日。由于历史原因,在中国大陆,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生人通常被视为价值观和行为方式不同的两代人。《中坚》开幕前两天,爆出邱志杰当选官方新成立的机构——中国当代艺术院最年轻的院士的新闻,这毫不令人奇怪。因为他正好站在两代人的交界,向左或向右,都可以逢圆。

这个明星阵容的展览的赞助商是LVMH集团,他们有一个很长的名字:“酩悦•轩尼诗•路易威登集团”。去年,UCCA与之签订了一个为期三年的合同,LVMH每年会从UCCA提供的三到四个重要展览策划案中,选取一个来资助。这个展览由于没有加入品牌产品,比起去年,同样是11月15日开幕的“DIOR与中国艺术家”展览,更加纯粹,更加学术。

 左图:收藏家Richard Chang和收藏经理吴华。右图:艺术家林天苗和王卫。

在风雨飘摇中度过了“两周岁”生日的UCCA,与其说想借助此次群展梳理一遍70‘后艺术家群体,占卜下一位巨星或大师,不如说想通过这次展览大声宣布:“我们还在这儿!我们还没有走!”

储云的作品是第一次在北京集中展示。观众一走进门口,就经过了他的三件作品:挂在门外的彩旗《说不出的快乐II》、门厅的花坛《创作一件杰作》和前台下方的盛着幸运星的木箱,虽然他们未必察觉得到。花坛的样式和每年国庆天安门前“万众一心”的花坛造型一致,只是文字从一句公共口号换成了一个私人命题。储云的第四件作品,著名的《星群》在一个封闭的黑暗空间内闪烁,寂寞而魅惑。与此同时,《创作一件杰作》和《星群》正各自在法兰克福的Portikus储云个展和第53届威尼斯双年展主题馆上展出。

左图: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的郭晓彦和艺术家汪建伟。右图:艺术家郑国谷和邱志杰。

彭禹拒绝告诉我“扫帚”和“烟圈”分别是他们两人谁的创意,这并不能阻止我对这件作品发生生殖象征的联想。在收藏家张锐客厅的转角站立了很久也惊吓了很多前往盥洗室的客人的四位老年“披头士”,被搬到了这里。在刘韡的狗咬胶作品《世界之墙》四周,是他的绘画新作,标题则是信手拈来的人民币的编号。他说这样比较方便,在归档的时候,把画的图片和人民币对照存放,便一目了然。

主展厅的一端,奔腾不息是邱志杰的墨汁瀑布《我所忘掉了的所有人》,它对观众的呼吸道、展厅的墙面和其他作品起到了灾难性的影响,而且让人产生他的个展尚未结束的错觉。主展厅另一端是郑国谷的装置《帝国感应篇》,本意是当观众从四面八方进入这个模拟园林,在中心能感受到一种奇观,配上鱼在吃东西发出的声音,产生一种奇幻的感觉。这个微弱声音自然是被瀑布的巨响所淹没了。

最年轻的参展艺术家,2010年Hugo Boss候选艺术家,曹斐带来录像装置《人民城寨的诞生》,投影藏身在一座三维的“山”模型内。维他命的两位艺术家,郑国谷曹斐都醉心于建设“房地产”。郑国谷在阳江营造了近十年的三万多平方米的“帝国时代”项目,今次被浓缩成了一个两百来平方米、由一些雕出来的石头、八张画和四个投影组成的空间装置。两年来,曹斐则忙于在“第二人生”的虚拟世界里建立她的帝国。由于场地所限,此次展出的效果似乎不如曹斐在东京资生堂画廊的个展。

MadeIn的作品《看见就是障碍》,这件以彩色有机玻璃线条制成的立体公司业绩表,斜着将展厅从中部切割成两半。它和一旁的刘韡作品气质如此协调,以至于UCCA的工作人员都搞错了:在前者的标题下面打印着后者的作品说明。开幕当天,徐震对某艺术家开玩笑:“这个作品是刘韡的。”该艺术家信以为真,向刘韡坦言:“你这个作品太差了!”

左图:艺术家曹斐和她的儿子山山。右图:艺术家朱昱和刘建华。

杨福东所有的作品,我几乎都是在他们家的电脑上看的。那些多屏的录像,是一张一张碟推进推出来看的。这次是第一次置身在现场,被九幅黑白画面所环绕,电影机哒哒地走着。观赏他的电影,是一段中魔的时间。这个人是真正钟情电影的。这一信息突然击中了我,让我感动。

四九年之后断掉的费穆的那口气,在杨福东的展厅里,又被续上了。田壮壮的翻拍版《小城之春》,远不如杨的《离信之雾》更自骨子里散发三、四十年代旧中国电影的气息,那是一种自律的风骚,带着一点颓和惘然,飘忽迷离。在黑暗的空间,声光电影流转,如此奇异的体验,像在博物馆看着木乃伊复活,并优美地重拾旧日舞步。

除了没顶公司,这八位/组艺术家之中恐怕没有一个人在为市场做作品。我更倾向于将没顶公司整个的企业生涯,看成是徐震的一个作品。

 左图:艺术家蒋志、杨福东、陈晓云和香格纳画廊的何浦林。右图:炎黄艺术馆的郭小力和民生现代美术馆副馆长周铁海。

在UCCA二楼的开幕晚宴上,同桌的一位荷兰收藏家讲了一晚上她所收藏的中国当代油画,那些对她来说拗口的名字一个个在餐桌上空飞翔:曾梵志、岳敏君、方力钧、曾浩等等。在今晚之前,《中坚》的参展艺术家她一个也没听说过。看来尤伦斯这个展览对于扩大收藏家的知识面是很有必要的。

这些艺术家是夹在中间的力量,承上启下,可上可下,或者不上不下。也许,这一辈艺术家步向舞台中心的时候到了,但他们各自在美术史上占据的篇幅和作用还不清晰。这个展览充满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气息。

左图: 杨洋、艺术家刘韡、画廊家皮力、艺术家徐震、陈文波和林佳。右图:《中坚——新世纪中国艺术的八个关键形象》展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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