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 CRITICS’ PICKS

“赵赵”展览现场,2016.

北京

赵赵

当代唐人艺术中心第一空间|Tang Contemporary Art Center 1st Gallery
北京市朝阳区大山子酒仙桥路798工厂2号入口D06
2016.09.03 - 2016.10.22

赵赵用自己名字命名的最新个展新闻稿宣称这是他“十年来最重要的个展”,这个说法此后也不断出现在各媒体的转述中。这种斩钉截铁的口气在当代艺术家中并不多见。大多人可能没这份底气,更多人不愿意被盖棺定论。《塔克拉玛干计划》、《西装》及《刀》在空间中各自独立,作品裹挟着成长记忆、家庭、日常生活,不断强化着一种“第一人称”叙事,来输出赵赵独有的个体经验史。显然,用三件作品来归纳总结十年跨度的实践,这个尝试本来就只与创作者自身有关。

《塔克拉玛干计划》是展览现场最核心也是体量最大的作品。整个项目呈现了赵赵最为典型的工作方式:通过一个具有实施难度的、超出日常规范的行为来实现社会介入。在沙漠中启动一台冰箱听上去是一个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人工奇迹。赵赵选择一台外形简洁、充满未来感的银色双开门电冰箱作为现代文明生活的象征,强制地植入这片贫瘠荒蛮的土地。 在沙漠中铺设的100公里电缆回到展厅,作为作品发生的实证占据了整个主展厅。这些黑色的四芯四公分的铝芯电缆被切割为与冰箱等身的1米86(也让人联想到一些高大男性的身高),被束成捆堆积成一座可以登上的平台,与崭新的银色冰箱组合成这一行动的纪念碑。而在现场的30屏录像中,《塔克拉玛干》的纪录片更像是因循脚本发生——在项目的实施过程中,从为获取作品经费寻找渠道到与承接项目的施工方沟通,再到与有关部门以及当地维族居民的协商翰旋,这些最可能产生对抗的部分均明显地缺失或者被淡化,通篇看上去更像艺术家的个人冒险。赵赵扮演着商人、广告导演,或者一个异想天开的富人,他指挥着人力与机器,或孤身穿越戈壁,与施工队席地分食馕,或是看着维族百姓载歌载舞,诸多航拍与特写镜头明确提示出艺术家的绝对主导者地位。在今天愈发成为现象的创作中,艺术家们通过常人难以负担的高昂制作成本,或对社会资源进行调度的“特权”来实现作品,而资本则应许艺术作品成为一般等价物,从而产生有效的流通。这些高成本的作品从无人之地、街头巷尾最终回到精致展厅,完成了一套与系统的完整较量,却很难说是赢是输。

《西装》是整个展览中最具人情味的一件,赵赵准确地以“西装”作为一个具体的触发点激发出强大的戏剧张力,将一个日常的家庭争执转化为一个事件,体现出艺术家擅长拿捏个体矛盾与宏观的历史问题的特征。一件在连卡佛出售的Dolce & Gabbana高定西装,即划定了阶级,也将巴洛克风格华丽、繁复的手工感与崇尚装饰的民族审美等量齐观,尽管赵赵一家秉持不同的价值判断,却都为它俘获。在这个没有消费奢侈品传统的国家,奢侈品还有着身份提升的作用,赵赵用购买这个动作来测量两代人具体的意识形态鸿沟,其凸显的历史后遗症或多或少都体现在每一个50后(60后)+80后的中国家庭身上。

最后一件作品《刀》是赵赵历时七年从新疆各地收购的1000把英吉沙刀。“收集”是赵赵一系列实践的主体。赵赵收集古代佛像、明清的家具和佛塔,以及附着在这些历史遗留物上的含义与政治性,同时也利用了这些创作主体性缺失的民间创造力。《刀》的陈列显然借用了博物馆式的陈列方式,但不同于博物馆俯视的观看习惯,展示台面略高于通常的展柜,这些带有异域色彩的历史证物在平视的视角下产生了别扭的透视。刀被隔绝在玻璃罩后面展示,内在的暴力被化解为单纯的物件属性。忽略掉获得每一把英吉沙刀的真实故事,一千把刀便只留下了自身的审美含义——不出鞘的刀和不问出处的作品一样缺少了应有的戾气。

“赵赵”这个以十年划分创作的阶段总结中,个体的生命体验作为创作母题反复出现,那种与良师益友艾未未合作阶段直接的表达被转化为更隐性的情绪。三十岁的赵赵或许仍是妄人,但远非暴徒。事实上,艺术家如果从未选择过一个真正复杂、争议环绕的事件,那他的反叛就永远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