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 CRITICS’ PICKS

程然,《桥》,2016,有声彩色单频录像,4分25秒

纽约

程然:狂人日记

新美术馆 | New Museum
235 Bowery, New York NY 10002
2016.10.19 - 2017.01.15

在新美术馆的门厅展廊(Lobby Gallery)内,15部长短不一的录像循环播放。短片《自画像》位于展厅中心,它利用抠像技术将不透明液体流经艺术家身体的区域与其它影像叠加,我们看到艺术家的身体、手和眼睛被时代广场斑驳密集的LED显示屏和霓虹灯覆盖。艺术家本人朗诵着一段英文独白:“我听不见任何声音,我不能辨明方向,但在洞穴的内壁上我能看到曼哈顿的影子。”这段独白与另一部短片《纽约》产生互文关系:带有印第安血统的白人女演员举着火把漫游在纽约上州荒野中的矿洞里,她用印第安部落语言说着同样一段独白。在程然对柏拉图洞穴寓言的引用中,纽约城代表着鲍德里亚意义上的无法逃离的拟象(simulacra)世界,并且在视觉信息“内爆”后的混沌里,个人愈加无法完成自我定位。这也许不仅仅是程然在后身份政治/数字时代对经典后现代命题的重访——要在三个月的驻留时间里拍摄制作一系列关于纽约的影像,对任何视觉艺术家而言都像一场考试:在纽约这个拟象之城,三个月不足以深入她的肌理,却又要求作品高于观光式图像拼贴。程然在美国的首次个展“狂人日记”中交出了一份答卷,这里艺术家的个人风格成为一种应考策略——他的高清影像依然拒绝再现(representation)、社会标示性(indexicality)及其对意识形态的许诺,同时又与类型化叙事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这也对应了他在纽约客与游客之间游离的状态。

整个作品系列没有过多指涉纽约地标,甚至许多录像都拍摄于离曼哈顿岛有一定距离的偏僻地点,例如史泰登岛岸边的船只墓地和长岛废弃的精神病院等。与《纽约》中的矿洞一样,这些文化与自然交叠作用下的历史场域,和游荡其中的不同人种肤色的主人公们一起成为虚构故事的主角。漫游者们用不同语言(中文、英文、俄语、印第安语等)念着或书面或戏剧性的碎片化台词:“我生于旷野”,“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们离开这里吧”——这种声画风格组合趋向于作为全球化语言的情节剧(melodrama)。与叙事相对立的,有三部录像用静态摄像各自拍摄一只牡蛎、空调、街头的垃圾袋,其中《牡蛎》时长超过八小时。新美术馆的艺术总监艾德利斯·尼森(Edlis Neeson)认为与之前的中国当代艺术家不同,程然是一位国际化的艺术家,“不会根据是否与西方相反或相关去定义自己的身份”。换一个角度理解,也许我们已经进入这样一个时代:重要的政治话语之争不再区分左或右、自由或保守,而是民族主义或国际主义、本土主义或世界主义——而后者,cosmopolitanism,将永远是纽约身份的支撑性神话。在今天的西方,一群人自诩世界主义者,来自精英政治秩序内部,在世界各处采集差异样本,并将之同化为一种叫做“世界公民”的特殊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