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 CRITICS’ PICKS

廖国核,“中国好画家祝你爽!”展览现场,2014.

南京

廖国核:中国好画家祝你爽!

四方当代美术馆 | SIFANG ART MUSEUM
南京市浦口区珍七路9号
2014.11.14 - 2015.03.15

展览入内,最先招呼我的是高处一只紧张的臀部,仿佛从布面迸出的肉型炸弹,我脑中出现了利希滕斯坦60年代战争连环画中的爆破拟声词特写,但又迅速意识到这其实是廖国核向混沌的当代中国绘画泥沼投下的一枚“核”弹。展览较全面囊括了艺术家十四年的绘画创作,温故了廖式语汇和生态,以及各种顽童行径的实施,可视作一场廖式派对。写在犀牛腹腔内的“粗童话”权当派对须知,五彩大字鼓励参与者以“屁”会友,办一场色响味俱全的盛宴。派对来客是作品中几个不断重现和变奏的动机:器官、排泄物、不雅姿态、斜坡、橘子(及其它混球)、大象(和其它动物)以及种种政治符号。廖擅长从被过度开采的世界中淘到未被激活的事物,将其悬置的意义加以发挥,因此“屁”和与屁相当的意象始终是廖式派对上最堂皇的来客。斜坡和橘子造成的不稳定感引诱观众按下脑中虚拟的播放键并演绎出电子游戏式的动态效果,而政治符号的戏谑使用已成为艺术家在宣传板报上书写宇宙奇谭的加密语言。他的布面作品皆未绷框,像被订书钉临时按上墙的地摊铺盖,甚至在某个时刻我感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奇幻的挂毯展厅。

展厅中同时上演的是画家与大众审美、国民情怀的共谋。前者辐射到乡镇建设、产品包装、店铺招牌,后者统领电视节目、机场书店与微信朋友圈。画家以毒攻毒,通过对审丑元素的戏仿,对鸡汤文本的篡改,表达了他对任何意义上的陈词滥调以死(屎)相击的决心。在这样决心下产生的作品,令人产生一种“廖国核已替我报仇”的快感。而其签名近似于盖闲章,比如”Manray”、“蠢货画”。涉及尊姓大名,则“国”、“核”的单字亮相皆已对画面产生不小震荡。姓氏被写成略去两点的“疗”,字形上的近似让它也沾染上几分病态,它出自画家杜撰的字典,但不免令人联想到县城街道常见的“歺厅、住宿”招牌等70年代简字运动的遗痕——现代化进程中一切速成并速朽事件的隐喻。“艹”则是21世纪网络论坛出品,早已成为众网友心领神会的安全粗口。

廖的某些文字游戏令我想起娱乐节目中的双人猜字,表演者将词组拆分成具有独立意义的单字,通过夸张的肢体语言传译给答题者。“爱轮坡”便是这样的典型,以及它的亲戚“爱折腾”。拆解与重新掂量词语是他熟稔的游戏;而通过篡改与重组的造句,以及在画与注解之间制造的化学反应,文字混乱的信息量制造着不同的助兴效果——某些助你领略它的黑白幽默,某些则将图像卷入更深的语焉不详。

说到“化学反应”,则必须提及负一层展出的画稿,这些作品暗合了地下室的私密气息,它呼应着艺术家长沙公寓的一角。艺术家曾对它们的展出抱有最大的犹疑。它记录了绘画成品在生产车间时配方的改变,以及画家设计不同化学反应的机巧,作为创作过程的截面,作品代替画家申明:它的“随意性”纯属乌有,正如作曲家用非即兴的方式写出“即兴曲”的悖论。与此相对应的是展馆顶层的那张“光明”,它登上了空间意义上的光明顶,一幅未装框(或挣脱了画框)的“牌匾”,潇洒地伸展在顶楼的光明之中,像旗的招展。

若试图解释廖国核令一干艺术人士产生的奇妙迷恋,大概因为他本身也是一种异质的光明,某种程度上是在与当代艺术进程的脱节中被擦亮的光明,就像展览入口处那只横空出世的臀。在当代艺术依附意识形态的同时又对后者进行揭露和抵抗的游戏已让人感到疲惫的今天,廖国核的实践似乎想要绕到游戏背后,成为一种比乔装的意识形态更为狡黠的存在。尽管前文罗列了廖式派对中的种种动机,然而艺术家并未在其中做过多逗留,换言之,这些派对常客虽参与游艺,披上了“廖国核”这一更强烈的修辞。在此之上的,是廖国核作为画家的“天职”轻轻吹拂一切,他对图像的自治遵循着某种更高的秘笈——所以“绘画的真理轻轻吹过”会让人轻轻地产生一种动容。这才是最好玩的部分。廖自然是贪玩的,据说他长年滞留在画室中,可见他对自己的王国沉迷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