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评 CRITICS’ PICKS

仇晓飞,《孤立木》,布面油画, 700 x 300cm, 2010

北京

仇晓飞:登楼已去梯

博而励画廊 | Boers-Li Gallery(现SPURS Gallery)
北京朝阳区酒仙桥路二号院798艺术区D-06
2010.09.04 - 2010.10.10

2010年初秋仇晓飞在Boers-Li画廊正在进行的个展《登楼已去梯》被视为是艺术家本人的突破之作。在这一批作品中,仇晓飞过去那种标志性重复出现、单纯的对真实世界器物性的呈现消失了。代之以某种非现实、被编织的、梦呓般的图景。从零八年开始,仇个展的整体性就很强。本次展出作品同样归属于彼此,互相指涉。特别像《乌有之乡》、《静绽》、《三千尺》这样的作品,必须与《肢僵硬》、《国营物》、《鹿为马》、《悲观的暮年》合在一起观察,才更可体味其中荒诞的所指,某种被有意虚焦、不予指明的历史样态。

这些作品的聚合,令一种不安自宁静中溢出,隐约带有暴力。就如画册扉页中有意无意渗出的那抹血痕。这种不安感并不陌生,在零八年个展中仇有意放大物的比重来改变观看者与物间的空间关系,继而改变观看心理,造成观众的失重感。而今次展览,观看的注意力多次被一个红色几何体打乱。为什么是红色的?

这是本次展览最令人感兴趣之处。红色的几何体突兀于许多张画面上。它呈现为一种与内容无关、空洞的物质形体。其指涉是模糊的,存在被有意植入。谁都不知道它为什么在这儿。它使观看行为分裂,构成了画面中无逻辑、不安的存在。这是种强迫性力量,造成了双重的疏离感,既指向观看者,也指向艺术家本人。仇晓飞强迫观看者意识到,也在强迫自身正视其。就如它既存在画面,也存在于仇的记忆网中。

为什么是红色?如果一定要在此挂上精神分析的话,我宁愿是荣格——集体无意识——“在很多文化传统中,红色既是死亡又是生命——真是一种美丽而恐怖的悖论。”在《颜色的故事》中,英国记者芬利女士如是说。的确。可能再也没有比生于红旗下、长在共和国的人群更能切身体会这个色彩悖论的矛盾。共产主义中国是红色的国度。红是太绝对而不容置疑的象征,充满生活,终至于日常化,天天面见,却对其原初的暴力性隐力趋于无视。而也许出生于黑龙江哈尔滨一个有革命渊源的家庭、童年不时被拉去参观烈士陵园的仇晓飞还记得。这种仪式感极强的爱国主义教育,到底会在一个人成长中形成何种隐力,如今已难确认。仇晓飞说起,常常在《军港之夜》这样的“温情”歌曲中,听出某种暴力来。

这一年表面看来是仇晓飞以研究的姿态来探寻某位饱受精神之苦亲属的记忆逻辑;实质上,对他人的探究也折射出对自我的观察。这个工作,仇晓飞从未停止过。只不过从本次展览起,那种旁观加进去了一个声音。观看者此前像是在看一部无声默片,突然有了旁白。记忆出现了组织形式,不再仅是感觉、仅附着于旧物的表面。仇晓飞的无意识以红色几何体切入画面,在本次展览中呈现出一种明确。如果我们相信所有个人史都是时代史的剪影,也许会更能体谅仇以自身为考察起点、无限追逐、建构行为的意义。“登楼已去梯”更意味着“已在楼上”这种表面化的状态;“已去梯”也许是“已忘梯”;但仇晓飞不想忘掉,也许他想替已经忘掉的人记着。 “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仇晓飞深知空中楼阁不可能凭空而置,云端下,某种隐藏的“暴力史”仍有痕迹,并未消散于今日眼见的一片平和中。